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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我在穆彦的眼神里看到愉悦残忍的快意,仿佛捕猎前嗜血的美洲豹。

  而在程奕的眼里,只看到越发如履薄冰的审慎克制。

  星期一的早晨,首战打响,酝酿多时的重拳挥出第一记,所有人都处于一种亢奋之中。

  同时,另有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在晨会结束的时候,由程奕宣布。

  听到这消息,我的第一反应是心头一紧——终于来了。

  总裁邱景国,将在几天后前来视察,并亲自督阵。

  此前一再说要来,又一再因故推迟,现在不迟不早选了这么一个时机,这不得不使人联想到纪远尧的病休。

  我想,邱先生是起疑了。

  纪远尧以肺炎的名义住院至今,将近大半个月,确实已有点久了。

  虽然生病这种事,按个体差异也说得过去,但公司正值重要关头,以纪远尧那样高度敬业的工作狂,会丢下大事小事休假这么长时间,难免说不过去。

  邱景国前来视察,只怕更多意图不在督阵,而在“杯酒释兵权”——假如纪远尧因健康问题,不适合再承担如此强度的工作,那将是邱景国向他发难的最好理由。

  从程奕口中得到这个消息,会议桌旁所有人都显出错愕,微妙的紧张氛围迅速蔓延。

  我看见穆彦扫向程奕的那一眼,尽管立刻被掩饰,还是流露出一刹那的警惕。

  他似乎毫不犹豫就将程奕划到了邱景国的阵营。

  我的直觉却倾向于相信程奕。

  整个上午,我在不停的开会,陪同程奕开中层例会,再和行政部开会,然后和苏雯、赵丹丹开会,商量展示会与邱先生的接待工作,再再参加企划部关于展示会执行筹备的会——马不停蹄地奔波于三十五层与三十六层,间或被程奕叫去处理文件,我彻底 分身乏术,无法守在自己办公桌前,而今天要找程奕的人、事、电话必然多到爆炸。

  我想叫一个行政助理过来暂时帮个手,却根本叫不动。

  苏雯对我的孤立策略现在现出效用了,她们都有好借口,要做事,要外出,避我如病毒。

  协助展示会筹备本就是我牵头的工作,苏雯索性袖手,让我扛,现在突然来了接待邱景国这一档事,立刻被苏雯定为行政部最重要的工作,不仅顺理成章指定赵丹丹负责,把我摒除在这事之外,也抽走了原本可以协助我的人手。

  即使有私交好的同事想帮我,迫于苏雯是顶头上司,也爱莫能助。

  我压着心里渐渐逼近底限的一团火,不发作,苏雯想看我的笑话,没有那么容易。

  在这焦头烂额的忙碌中,我心也静不下来,一直担心着方云晓。

  一个上午几乎没有喘息空隙,想给她打个电话,也找不到方便说话的机会,发了短信,她也没有回……这时候她应该睡醒了,不知是不是还在我家里。

  在三十六层和企划部门开完会出来,我又一次拨打她的手机,一边走到外面电梯间。

  她的彩铃声还是张靓颖的《我们在一起》,这一刻听在耳中,莫名心酸。

  昨晚拨通她的电话,听见她哭得声音沙哑。

  我所认识的方云晓,一直是乐天宽厚,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

  电话里,她说她在我家楼下,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我拦下出租车,一路催司机开快,赶到楼下看见她拎着包,衣衫单薄,坐在楼前台阶上,一口一口地抽烟。我把她拽起来,牵着她上楼,进了屋,她就虚脱般跌在沙发上。

  原本只是一场吵架。

  她在家里做好晚饭等沈红伟回来,然而沈红伟一回来就说马上还要出去,约了重要的客户。方方看着他精心换了套衣服,仔仔细细剃须,甚至还喷了香水,便开玩笑地问他是否还有美女做陪。沈红伟说只是一个人。

  当他匆匆出门之后,方方却发现他将手机忘在家里,正想追下去给他,一条短信进来——

  “你再啰啰嗦嗦不下来,我不等了!”

  方方一愣,看发信人,是杜菡。

  沈红伟也就在此时折回来拿手机。

  方方问他怎么回事,不是说一个人吗,沈红伟恼怒,责怪方方不该偷看他的短信,说她疑神疑鬼。方方定要他解释,他理直气壮,说是同事顺路过来捎上一程。两人在家门口僵持争执,沈红伟的手机却响了,方方不许他接,他强夺过去,骂了一句神经病,摔门而去。

  方方气得半死,越想越不对劲,打开电脑查他QQ与邮箱,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沈红伟将原本两人共用的密码改了,让她进不去了。

  听方方说到这里,直觉也告诉我,她没有疑心错——当一个人无缘无故瞒着另一半改换密码,总是有原因的,总是要隐瞒什么。

  我却仍劝慰方方,暂时不要想那么多,先平静一下。

  她惨淡地笑了笑,“但是他忘记了,他现在的QQ是我帮他申请的,密码保护是我设置的……他穿的、用的,样样都是我操持的,没有哪一样让他自己费过心!”

  打开沈红伟QQ,找出的聊天记录,让方云晓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上面所能找到最早的记录,是两个月前,沈红伟和杜菡已有瓜葛。

  沈红伟跳槽过去,也是杜菡牵的线,并通过她那所谓“干爹”给沈红伟介绍了大客户。

  那天与他们一起吃过饭后,我听徐青和康杰闲聊时说起,杜菡以前没有什么背景,业务能力也平平,后来认了个主管广告审批的领导做干爹,转眼就混得风生水起了。

  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讲,清清楚楚摊开在眼前,一点遮掩都不存。

  假如沈红伟此时出现在面前,我想我会动手打人。

  方方却抬起红肿的眼睛,用一种怪异的苦笑表情看着我,“这几天一直想约你,本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家里终于同意我和沈红伟结婚,还卖了老家的一套房,准备在这里给我们买房,妈妈选了年底的一个好日子,我是想……让你做我的伴娘。”

  一直以来,她父母都反对她和沈红伟的恋情,尤其是方妈妈,不喜欢沈红伟出身农村,方方则反感她妈妈瞧不起农家子弟,嫌贫爱富,母女俩曾为此怄气一年多没有往来。到底还是做父母的心软,僵了这么久,方妈妈终于熬不过,点了头。

  从我和方方在大学里成为好友,我们就说过,结婚的时候,伴娘一定是对方。

  此时此刻,我愣愣盯着她,心头冰凉,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张开手臂,紧紧拥抱她。

  她一动不动,像只憔悴受伤的小动物,趴在我肩头,像是没有了哭的力气。

  她关了手机,到半夜,沈红伟把电话打给我,问方方是不是来了我这里。

  电话里这个男人语声总算还有几分慌张和担心。

  方方对我摇头,想让我否认她的行踪。

  我却明明白白告诉沈红伟,“她是在我家里,我会陪着她,要不要接你电话由她决定,至于你,别想上我家来,你敢来,我就敢让保安撵人。”

  沈红伟放软声气求情,口口声声说是误会。

  方方不想听到他声音,我便拔了电话线,关了手机。

  电话响了许多声,仍是不接,我开始担心。

  今天她请了假,待在我家里。

  方方一直过着顺风顺水的生活,没有遇到过什么真正的坏事,对沈红伟又是几年的感情付出,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不知要以什么心情面对。实在很担心她一个人在家里,怕她越想越伤心,把自己圈进去,出不来。

  方方电话没有接,身后电梯却叮一声到了。

  出来的人是穆彦。

  抬眼间,四目先对,都是一愣。

  他开完晨会就出去了,连企划部的会议也没参加,匆匆忙忙不知是去哪里。

  “怎么跑到这来了,我正要找你。”他诧异打量我,“你怎么了?”

  我怔了下,难道心情之恶劣全都写在脸上了,当即挤出笑容,“没有啊,找我什么事?”

  他却皱眉,“你很热吗,脸这么红红的?”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觉得脸颊有点烫,拿手背一贴,果然……昨晚和方方聊天几乎通宵,昏沉沉的忙一上午,只当是没睡好,现在才觉得有点感冒似的,头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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