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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他摇头否认,瞬间的不自然表情应证了我的猜想。

  那次和纪远尧吃饭遇见杜菡,就那么一面,就是平平常常吃个饭……如果有心想要编排,编排出他们希望的内情,就算再平常的事也可以变得面目全非。

  或许还是来自其他人的添油加醋,孟绮认识他,也认识杜菡。

  “聊什么呢?”方云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像盆冷水浇上我的怒火,激起青烟阵阵。

  沈红伟看着我一笑,“没什么,聊了聊工作。”

  “吃饭还聊工作,你们两个都要变工作狂吗!”方方埋怨沈红伟,流露小妇人的娇柔情态。

  我收回冷冷盯着沈红伟的目光,也笑了笑。

  接下来风平浪静,我们吃饭、聊天、离开,在餐厅门口互道再见。

  方云晓本想挽着我继续再聊会儿,我没有心情,推说累了。

  他俩上了出租车,扬尘而去,我一个人站在满地梧桐落叶的街边,茫然不知该往街的哪一头走。站了好一阵,转身向右,茫然顺着大街走下去。

  是什么感觉,委屈吗,愤怒吗,竟分不清了。

  路过一间叫绿野仙踪的花屋,芬芳香气捉住我的脚步,不由自主走进去,选好一捧花,付款的时候才注意到,是适合探访病人的花。

  我呆站在柜台前,觉察到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在这一刻全被委屈推了上来。

  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话,没有一个地方想去的时候,我想起那个总能给人安全和力量的人。

  “这花要吗?”店员问。

  “要。”我点头。

  抱着花走出花店,阴沉了一天的天空,从云絮里漏出几丝阳光。

  坐在出租车里,穿行于阳光下的长街,熟悉街景纷纷掠过,手中花束散发香气……经过一座桥,车行桥上,阳光照亮彼方,恍然有种错觉,像少年时赶赴约会的心境。

  远方不可靠近,却又无从远离。

  到医院的时候,阳光彻底穿过云层,明灿灿照在静谧的走廊,光晕里浮动着中庭花草的芬芳。

  我站在病房门口,透过虚掩的门,看见一个静美如电影镜头的画面——有个穿白色长衬衫的男人,在露台上,笼罩着午后阳光,栏杆外嫣然盛放着藤花。

  他背对门口,面朝画架,正在画画。

  今天没穿高跟鞋,我以为特意放轻的脚步不会打扰到他,走到露台门口,却听他笑着说,“我知道,这就进去,再画两笔就好。”

  我抱着花束站住,从他身后,看他又直又长的手指握着画笔,在雪白纸上沙沙勾勒,给一个老人的侧影加上细部阴影,使那画上相扶相携的一对老人越发生动传神。

  顺着他抬起的目光看去,露台外草坪茵茵,树荫下有白色木条椅子,一对银发老人并肩坐着,静静晒着太阳,彼此并不言语,属于他们的时光静止在此刻,又似乎鲜活在别处。

  纪远尧望着那对老人,出神了好一阵,伸手揭起画纸,“嗤”一声撕下来。

  我脱口而出,“别撕!”

  他回转身,眉眼一扬,欣喜流露无遗。

  或许只在这时候,能见到他未经修饰的表情。

  “我还以为是护士……”他望着我,深邃目光被阳光照得异样明净。

  “怕护士催你回房间?”我笑,头发被风吹到眼前,丝丝纷乱,“进去吧,外面风大。”

  “你看不到吗?”他抬头望天空。

  “看不到什么?”

  “阳光,这么好的阳光,为什么要待在房间里?”

  他眯起眼睛看天空,笑容里融进阳光的澄灿,与以往判若两人。

  看着这样的纪远尧,除了跟着他仰望明亮天空,我做不来别的。

  他接过我手里的花束,“谢谢,花真漂亮。”

  我微笑打量他,“今天气色不错,比住院前好多了。”

  “是吗,之前有那么糟糕?”他皱眉,摸了摸自己下巴,“昨天穆彦来也是这么说,早知道住院一次还有养颜的效果,我该早点住进来。”

  “这叫什么话?”我立即抗议,“我们每天在公司望眼欲穿,你却在这里养颜!”

  “一边养颜一边还画画呢。”他笑得慵懒,流露一丝顽童气的自得。

  哪里是真的自得。

  一个人孤零零住在雪洞似的病房里,工作的压力一刻也不曾离开肩头,却只能隔岸观火,这滋味落在谁身上都难熬。我这样说,不过是知道他的要强,顺风顺水哄他高兴。

  那张撕下的画纸给他信手搁在一旁椅子上,我低头看,却正好一阵风吹来,把画纸吹落在他脚下。他一手抱花,一面俯身去捡。

  “我来。”我抢在他之前拾起了画纸。

  “谢谢。”他又说谢谢,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旁人对我说的谢谢,远没有我的老板说得多。

  倒希望,他能不对我说这么多的谢谢。

  将画纸夹回画板,我讶异地发现,他的画已是专业水准,完全没有一般爱好者的生涩痕迹。

  “画得好好的,为什么撕了?”

  “你看。”他将花放下,引我看向草坪木椅上的老人,“这样两个人,你能画出来吗?”

  白发苍苍老人相依的身影,如光影默契相融,再好的线条也画不出其中浓郁自然的情感。

  我叹气,无话可说,只余神往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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