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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酝酿了半天,鼓足勇气打去电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也罢,等到星期一再当面和他谈吧,有些话在电话里说,总不如当面清楚。

  周一,又见周一,每周最繁忙焦虑的日子。

  早上开完例会,我出去办一件急事,对方很没效率,耗到将近中午才回来。

  外面烈日炎炎,我走得又热又累,一进公司,迎面就见前台笑容满脸。

  “小安姐,这才回来?”这个女孩嘴巴格外甜。

  “嗯,今天真热。”我笑笑。

  “恭喜啦,什么时候请大家吃饭?”

  “什么?”我愣了。

  “恭喜你升职呀。”

  “升职?”

  “不会吧,你还不知道?”

  我脑子一激灵:“升什么职?”

  前台夸张地笑:“天呐,小安姐,你真的不知道?通知一早发在OA上了!”

  我绕到她座位前,就在她电脑OA窗口里,看到了那条关于我的人事通知——

  半天时间,我已从行政部主管变成总经理秘书了。

  连例行的沟通、流程、什么都没有,甚至没人告诉我一声。

  比空降还突然的“着陆”,该叫什么?

  坠机?

  我盯着屏幕,脑子空白一片,隐约听见前台在一旁说什么“纪总”,什么“一早出差”……回过神来,我转头问,“你是说,纪总刚回来又走了?”

  “是,本来周三走,他临时决定提前到今天,改了中午的航班,这会儿都起飞了。”

  原来如此,又是苏雯做的好事,难怪这么突兀。

  我猜到七八分,纪远尧拍板定下了总秘的人选,苏雯怕他一走,再生变故,赶着宣布了任命,连正常程序都顾不上,唯恐斗争果实被任亚丽横生枝节抢去。

  别人怎么看待我突然升职都不要紧,只是穆彦……他会怎么想?就在我答应他调回企划部之后,时隔几天,不声不响却做了总经理秘书。

  只晚了一步,拖了一天,一切便不同了。

  一个人运气坏起来,怕什么就来什么。

  我下楼吃饭,电梯从26层下来,门一打开,里面恰恰站着穆彦。

  狭路相逢,他目光一抬,没有表情。

  电梯门无声无息合上,我屏息站到一侧,心慌意乱。

  他的沉默,越发令我不安。

  这时候不知该称呼他穆彦还是穆总,我吸了口气,鼓足勇气开口,“刚从外面回来才看到OA,没想到会这么快。周末打电话给你,本想说说这件事……”

  “这是好事,祝贺你。”穆彦打断我,语声平静,甚至带着笑意。

  我却被这毫无温度的笑意“冰镇”了一下,茫然不知怎么回应。

  难堪的片刻沉寂之后,我放低语声:“很抱歉,这是我没有处理好,没有及早告诉你,一开始自己也没想清楚,更不知道纪总真会同意苏经理的推荐……”

  “没想清楚?”穆彦再次打断我,转过头来,目光锋利,“我以为那天你已明确表达了愿意回到企划部的意愿,原来是我误会了。”

  我急了,“不是的,我想回企划部,那天听了你的话,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穆彦笑了,目光亮得怕人,“寻求上进是正确的,我欣赏聪明人,你的选择很对。”

  聪明人,多么刺骨的词。

  “我聪明什么?”

  我望着他,气急无措,脱口问:“穆彦,你这样看我吗?”

  他转过脸去,淡漠语声里透出不想多言的厌倦。

  电梯无声而迅速而下降,离3层已近了。

  我想不出辩解的话,咬了咬牙,只有一句可说:“你误会我了。”

  他目视前方,漠然回答:“我的看法,对你有价值吗?”

  价值,他说价值。

  我呆望着他,耳边像有风刮过的空洞呼啸。

  电梯叮一声停在3楼的员工餐厅。

  门开了,外面站着等待上行电梯的同事。

  穆彦若无其事,对她们点点头,露出迷人笑容,风度翩翩地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移动不了脚步。

  “安澜,你不下吗?”

  有同事在问我。

  穆彦闻声驻足,侧了侧头,却还是不回头地走了。

  我背抵上电梯壁,笑笑摇头,“不下,不下了。”

  回到25层,一一感谢了同事的道贺,我微笑着走进洗手间,把自己关在最里面一格,锁上门,捂住脸,堵在胸口的酸痛感觉像要哭泣的前兆,却挤不出一滴眼泪。

  窗外吹来正午的热风,新鲜空气驱逐了冻在肺里的冷——从电梯里,从他话语里,一直冻结到现在的冷。原来区区一句话,真有剧毒的效力,能令人瞬间呼吸冻结。

  他说价值。

  是不是在他眼里,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以价值为衡量标竿,任何动机都该打上一枚叫做“价值”的标签。我不是孟绮,他却已认定人人都是孟绮。

  也对,在这冷冰冰的写字楼里,妄想温情,的确幼稚得可笑。

  手机传来短信的声音,是方云晓,问我晚上逛不逛街。

  我回复她:“你说得对,穆彦是个混蛋。”

  方云晓立马一个电话进来,劈头就问:“他怎么你了?!”

  “没怎么,工作上的破事儿,晚上见面再说。”我笑了笑,掩饰得很好的语气让方云晓松了口气。幸好有她,好朋友是脆弱时的强心针,让我从挫败无力中振作起来。

  她不屑:“又是那个穆彦,最烦这种自恋的男人,他以为他是谁,詹姆士邦啊?”

  我无言以对,目光移向窗台,看见一截带口红的烟蒂。

  莫名有了想抽烟的冲动,却想起那个天台上的咖啡杯,和盛满杯中的烟头。

  鼻尖酸了酸,差一点,还是没能哭出来。

  既然哭不出,那就笑吧。

  回到座位,已到上班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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