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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踩着咚咚作响的木楼梯上了二楼,穆彦挑靠窗的桌子坐下来,扯下领带随手挂在椅背,像终于摆脱了“枷锁”般松了口气,懒洋洋靠上椅背。

  菜单拿上来,他点了鲜虾云吞面、蜜汁叉烧、生滚鱼片粥、马蹄酥。

  我点了蒸凤爪、咸骨粥、白灼凤尾、杏仁茶。

  原来不只我一个人饿得够呛,他穆彦也不是铁打的。

  东西送上来,轰轰烈烈摆了满桌。

  两个貌似斯文人的人,毫不客气,开始埋头大吃。

  如果没有亲眼看见,很难想象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吃起东西来如此风卷残云。

  吃东西的过程中我们谁也没说话。

  他比我先吃完,然后对我说:“你可以再来一份马蹄酥,做得不错。”

  我想着减肥目标,有点犹豫:“我饱了……”

  “吃饱和吃好是两回事。”他露出鼓励笑容。

  于是我在美食和美色的双重诱惑面前放弃了原则。

  马蹄酥送上来,他端一杯茶慢慢喝,观看我与马蹄酥的战斗。

  在这么个状况外的氛围下,衣冠楚楚的护甲都卸去,我有点找不着北,想好的话不知该怎样开头,干脆直截了当问:“为什么现在突然想调我回企划部?”

  “你起初为什么不做设计?”他不答反问。

  我怔了怔,说:“这个问题,你问过我的。”

  穆彦笑笑,“你从没说过实话。”

  我转头看窗外,回避他的目光,沉默了好一阵。

  “那时看到你,总是充满斗志的样子,就觉得这一定是个让人热爱的行业,一定充满吸引力,不会让我迷茫厌倦,不会找不到方向。”

  心底真话,终于说出口,似乎也没有想象中艰难尴尬。

  穆彦看了我好一阵,悠悠笑了,“现在还是这么想?”

  我不知怎么回答。

  他看着我,“如果你对这行已经失望,已经没兴趣,那我不建议你回来。”

  “不。”我脱口而出,“不是失望,只是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好。”

  在销售部那一段狼狈的经历,几乎摧毁了我的信心。

  “以前没做好,现在还是做不好吗,这么长时间的磨练,别告诉我你一点长进没有。”穆彦毫不掩饰他对我的不自信的嘲笑,“我还打算,让你接手陈谦的工作呢。”

  我睁大眼睛:“陈谦?”

  “陈谦离职,你应该知道了。”他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陈谦是营销团队的老人,跟了穆彦不短时间,现在说走就走,总有原由。

  我忍了忍还是问,“他怎么突然辞职?”

  穆彦的脸色告诉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可是我完全没经验。”

  “没经验可以教,比有经验的仗着经验胡来好。”

  “如果我没做好呢?”我试探问。

  “那你也走人。”他答得干脆。

  我愣住。

  “所以你没有退路,必须做好。”他的笑容,看上去杀气腾腾。

  我无言以对。

  他却忍俊不禁:“算了,不逗你,你太老实了。”

  我无法适应他这种风格转折。

  他稍微正了正神色:“你调走时发给我的邮件,我一直保存着。”

  那封邮件,如果他不提起,我都要忘记了——当时我冲动又负气,用了尖锐的措辞,提出对营销团队的诸多质疑。

  “那时很幼稚。”我低下头,尴尬地笑。

  “谁都幼稚过。”他仍是微笑。

  给他发那封邮件时,我已交上辞职信,反正要走人了,一些话不吐不快,索性直言质疑穆彦的丛林逻辑,认为一个建立在弱肉强食法则上的团队,不是好团队。

  穆彦从未回复那封邮件,想不到却在今天提起。

  “你的邮件,我认真看过,很高兴你能站在全局做出反思,尽管你的意见并不全对。”他喝了一口茶,慢慢说:“有些话,不应该由我告诉你,你要自己去想,从历练里找答案。我说过,水至清则无鱼,但水浑过了分,就得有人承担后果。陈谦的错误,超出我的底线,非走不可。企划部现在是一滩浑水,在整顿之前,调一个没瓜葛的人接手,省得抢破头。”

  原来是这样的信任。

  公司里的灰色利益,我多少知道,企划部和合作方关系密切,媒体手脚大方,要说陈谦捞过头,栽在上头,也不奇怪。广告份额给哪家媒体多一点,少一点,他是说得上话的,这位置确实是个肥缺——也是一个接近火山口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夜色飞掠后退,长街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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