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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现在这时间离老人午休还有一阵子,晓维的电话很快接通:“妈,你最近还好吗?”她为她的继子看孩子,一直住在邻近的小城里,说远不远说近又不近,晓维已经很久没见过她。

  “你不打过来,我也正想找你。昨天别人给我捎来一包东西,用报纸包着,正是你那儿的时报。我闲着没事就翻着看了看,一看不要紧,里面有个女的怎么长得那么像你?那男的却不是周然。我当时就打电话给周然,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坚持说那人不是你,我也就不好再问了。你倒说说看,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你?怎么会那么像?”

  这绝对不在晓维的预期之内。她本以为妈妈顶多会漠视她的突然感性对她保持着一惯鸡肋的态度,却没想到她远在几百里之外也能知晓她最近遇上的衰事。这算不算是老天都在与她作对?

  “妈,这种事情你不直接问我,却去问周然。你……”

  “问你?问你有什么用?你什么时候对我的话不是左耳进右耳出,我让你做什么你都推三阻四,我问你什么你都不知道。我得试探一下姑爷的态度呀,只要他不在意,就算那人真是你也没关系。另外我还顺便找他有别的事。”

  晓维一听就急了:“你又找他有什么事?上次我就跟你讲,我想和他分开,你们不要总找他。你和爸总这样,这让我很难做你们知不知道?”

  “啊,你当你自己还是十八九岁的黄花大闺女啊。周然他事业长相待人接物哪一点不比你强?他不嫌弃你就不错了,你怎么还敢不要他?你的书都念白瞎了呀,这点道理都不懂?你丢了两个孩子把自己的脑子也丢了啊?”

  这字字句句都戳着晓维的伤处,她气急之下说:“妈,我记得当初你和爸离开我时讲过,我已经成年,我的事你们已经不用再管。现在你又为什么对我指手划脚啊?”

  “你这不识好歹的死丫头,难道我不是为了你好?……我知道了,是不是那个人根本就是你?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妇道?……”

  晓维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妈妈结束了这一通电话的。她从来不适应这样与人争吵,心怦怦乱跳到几乎要跳出胸膛。她坐了好一会儿,慢慢地站起来,穿鞋,准备结账,结果脚一软便摔在地榻的边上,也不知撞了哪儿,她的肚子突然疼起来,疼到直不起腰。

  老板娘赶紧过来:“您没事吧?没事吧?”

  晓维疼得冒汗,但仍不忘朝老板娘笑笑以示没事,并把已经捏在手中的钞票递过去。

  老板娘触到她手心里的冷汗,又看着她咬出血的嘴唇,顿时吓坏了:“我给你叫救护车!你有亲人吗?有朋友吗?我帮你打电话叫他们来看你!”老板娘递给她笔和纸。

  疼痛越发地剧烈,晓维不敢猜想自己究竟怎么了,她想写下一个电话号码。第一反应是写乙乙的,可是又想到乙乙在沈沉那儿还没回来,昨晚的电台节目都是代班;再想写别人,竟然完全想不起其他人的号码,只有周然的手机号在脑中回旋,那手抖得更厉害,几乎握不住笔,嘴唇被牙狠狠地咬着,更是疼得说不出话来。她挣扎着把手机递给老板娘,手机里存着朋友和客户们的信息,即使骚扰了他们,也好过牵连无辜的老板娘。她听到老板娘在拨电话,声音模糊,不知道她究竟拨给了谁。

  在等待的过程中,晓维回忆起何时曾经有过这么厉害的疼痛,一次是她失去第一个孩子的手术之后,另一次则是她正在失去第二个孩子时。这样的回忆让她的精神与肉体陷入同样的痛苦之中。远处隐约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却总也没到达。然后她又听到急切的声音:“林晓维,晓维,你别害怕,我来了。”这声音是李鹤的,原来老板娘把电话打给他了。

  其实她不想让他来。不过,这样也好。晓维的意识陷入模糊。

  林晓维醒来时,身体麻麻的,动弹不得。微微睁眼,雪白的天花板和墙壁,头顶上吊着点滴。

  她想起来了,意识模糊中听到争执声,好像在讨论要不要做手术,好像是她的阑尾或是哪里出了问题,现在多半已经被切掉了。

  她的病房里有人,就坐在床脚的凳子上。当她微微一动,那人便轻轻挪开凳子站起来,走到她的床头,步子很轻又很稳。应该是李鹤吧,但又不那么像,晓维努力地转头,然后她看到周然。

  晓维尝试了几下,终于说出话来。她说:“好久不见。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第十九章 陪伴

  早些时候,林晓维被诊断为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而手术需要家属签字。虽然李鹤一直强调着“我是她的朋友,我是她的上司,我来签。”但那位执拗的医生无论无何都要求家属到达后再开刀,否则就保守治疗。

  阑尾炎本不是重症,但晓维疼到神志昏迷,李鹤哪敢给她耽搁,迅速设法接通了周然的电话。幸运的是周然并没出差在外,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医院,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与晓维的合影,对医生说了一句“我是她的丈夫”,下一刻,晓维便被推进了手术室。

  等候手术结束的时间里,周然对李鹤说了一声“多谢,费心了”便不再多言,站在手术室外一角不停地接着电话,看也不看李鹤一眼。反而是李鹤有些坐立难安,既难以避免地猜想晓维的突发病情与今日所受的委屈有关,又担心晓维手术不顺利。周然古井无波式的沉稳更让他为晓维感到不值,但同时他又为周然的这份冷淡略略欣慰。总之,在这并不长的手术时间里,李鹤心情复杂。

  周然讲电话的声音虽低,李鹤也能略听到一二。周然多半是撇下正在做的事情立即赶到这儿来,而且他在电话里隐晦谈及的事情似乎很棘手。又听周然告诉电话那端:“找人给我详细查一查阑尾手术后要注意什么事情,再从家政公司请个懂护理的钟点工。”

  手术室的门被打开,李鹤迅速迎上去,而护士大声地喊:“林晓维的家属!家属!过来帮忙!”周然匆匆挂掉另一通电话跑了过来。李鹤只得悄悄退后,没人顾得上注意他。

  所以晓维醒来时,见到的不是李鹤而是周然。

  晓维问周然“你是来看笑话的吗”时,周然正在为她调整滴管的速度。他脸上神情难辨,直接跳过她的挑畔:“现在感觉如何?”

  “挺好的。全身麻木,心情平静。”晓维弱声弱气,“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来的?我老板呢?”

  “你这样是不是太不给我面子了?”周然嘀咕。

  “面子值几个钱啊。”晓维说了这几句话,已感到精疲力尽。室内有疑似蜂鸣音,似乎是周然的手机在响。“你忙你的事去吧,我又死不了。”

  “我们这才多久没见,你学会说俏皮话了?身体这样子,就暂时别赌气,等好了再说吧。”

  “你可怜我同情我啊?那就早一点同意离婚,别非闹上法庭让大家都难受好不好?”

  “闹上法庭的又不是我……你能不能别这样……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

  手机蜂鸣音又响,门打开又关上,周然大概出去接电话了。

  开门声又响,半天没动静。晓维气息不稳地说:“你一定要这么拖着就拖着好了,无非晚一些拿到判决书或者离婚证。谁怕谁啊?”

  “是我。”来人赶紧开口,是李鹤。

  晓维思及刚才自己口气恶劣,很是发窘。

  “刚才周……他说你醒了,让我进来看看你。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只是阑尾炎而已,小毛病,谁都可能得。”

  “疼到昏迷,医生说快穿孔了,再耽误一些时间后果就严重了。医生说你这是典型的乱吃东西又心情不好导致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总之是我没保护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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