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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在现在,她已经稳稳当当升任财务主管的位置,却仍动辄不无自嘲。

  在短短三年的婚姻生活中,有着贾月铭那样强势的婆婆,简庭涛这样出色的丈夫,她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挫败和沮丧。无论她怎样努力,也只是一个附庸。她何尝不喜欢顺风顺水,却始终不能适应被贴上标签完全没有自我的生活,而苦苦支撑着她的那份感情,却突然间,毫无预兆地完全消弭,她跌得有多重,只有自己知道。

  而如今,她走出了那座围城,回头望去,仿佛才突然看到婚姻生活以外的那个她从来没有看清楚过的简庭涛。报纸上,电视中,口耳交传下,她不免有几分恍惚,不可置信。

  那个人,刚愎果敢,雷厉风行,仿佛遥远的陌生人。原来,那才是真实的他。

  她傻。

  关心素略略低头,对简庭涛的来意洞若烛火。只可惜,现时的她,与简家已无任何关系,至于一度视她若女的贾老夫人,不论明天是否出席寿筵,她都会记得请速递公司送一份礼物过去。

  毕竟,相处一场,说没有感情,显然是假的。当年的贾老夫人,见的场面人听的场面话实在太多,以至于得福不知地产生些许逆反心理。而当时尚且年少的关心素小姐,打小就饱受关定秋先生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熏陶,书香扑鼻书虫遍身,说到逢迎奉承,对不住,那是半窍也不通,这种若是嫁入寻常百姓家,显然会被公婆冷落嫌弃至死的异常脾性,偏偏对了贾月铭的胃口,她要的就是这样能和她谈谈诗词,听听戏曲,聊聊心情的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孩子。

  当年迫于父母压力,再加上丈夫乃一介文弱书生,不得已挑起家族重担的她,虽然满怀琴棋书画诗酒花的诗意梦想,但为现实所迫,虽不至于沦落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黄脸婆境地,但是,毕竟和自己所期盼的相距越来越远了。没想到老来居然还能得此瑰宝,陪她话说从头,重拾梦想,不禁令她老怀大慰。

  并且,贾老夫人以其一贯的武断认为,关心素小姐,是她那个执拗异常也让她头痛异常的独生子此生以来做的唯一一次正确选择。但是,不曾料到,好梦易碎,这两人不声不响地,生米已成熟饭后,才通知她,说已签字仳离,她当时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但是,见惯风浪的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因此,她不惜摆出慈禧太后垂帘听政的架势,威逼儿子就范,去敦请他的前妻起驾前来。

  显然,简庭涛绝没有自己老母的一贯雅量,只见他一边略显烦躁地扯了一把领带,一边一刻不停地揿着门铃。

  他是缺席了一个会才出来的,这一点,当他一气呵成阴沉着脸直接下到B1楼层,发动车,拐上快车道,到了这栋楼下才想起来。

  他随即拨了个电话回去通知自己的秘书:“会议改期。”扔下电话,他心头一阵莫名的烦躁。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不止一次这样烦躁。他知道,公司中层已经越来越把踏上十八楼当作一个畏途。三人成虎。

  借着这个摁铃动作,他需要发泄。

  所以,即便是如此悠扬动听的音乐,在他如此的荼毒下,也难免有歌不成歌,调不成调之嫌。

  关心素挑挑眉,继续返身,回坐到餐桌旁,悉心品味着明虾的鲜嫩,一边吃一边不动声色地想,最好赶快摁坏,改天她再去定制一个佛心大悲咒的门铃声,也好借此阴阳相隔地避开小人。从离婚签字那刻起,以她对简庭涛的一贯了解,她就心中有数,此事恐怕不易善罢。

  果然,片刻之后,门外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关心素,需不需要我一个一个去揿你邻居的门铃,请他们来帮我敲门?”他就吃准了她一定会在家,口气里十分笃定,还略带嘲讽。

  心素再次挑挑眉,继续稳如泰山。这种伎俩,她念大一那年,他已经充分施展过,现在的关心素,已远非昔日吴下阿蒙,可以做到完完全全的不为所动,所以,鉴于现今社会资源紧缺,他最好还是能省则省吧。

  门外有片刻寂静。

  正当心素以为简庭涛已经冲冠一怒大步流星地离去,正悠闲自得地给自己盛了一碗奶油蘑菇浓汤之际,门外又传来极其冷静的声音:“喂,110吗,我是XX路XX大厦1203室户主,我钥匙掉了,现在在门外,但是我怕我太太在家会出状况,你们能不能尽快——”

  心素手中汤勺一颤,滑落在碗中,她带有几分恼怒地盯着那扇门,仿佛要透过那扇门看穿门外的那个人。这个简庭涛,还是和十年前一样疯狂,不,怕是比十年前疯得还要厉害!

  看来,以她对这个简庭涛十年来细水长流般的经验性认知,仍不足以解释此人当下的异常之举。她眼下还没有成为明日早新闻里社会版新闻事件女主角的这份心理准备,且完完全全的,实属飞来横祸,无妄之灾。尽管她不无恶意地,很想让声名显赫的简氏集团的简总裁出现在经济版以外的报纸新闻头条。

  毕竟,这个年头,任谁都有私心,都知道先保自己要紧,她自然概莫能外。

  于是,她走到门边,拉开里面那道雕花的桃木门,再拉开防盗门上的那扇小窗,隔着防盗门淡淡地对着外面,“不必了,我还活着,多谢费心。”

  只见简庭涛早有预料一般,对着手机彼端很有礼貌地道:“没事了,门已经开了,谢谢。”而后,自若地用修长的手指“啪”的一声合上手机,不紧不慢地盯着她,“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连防盗门也不开?”

  说着,还用手指叩叩那道显然十分坚实,遍身上下应该不下二十个锁点的名牌防盗门,语气中仍带有些许嘲弄。

  关心素不由心头一阵火起,面前的这个男人简直不可理喻,犯错的是他,有意挑衅的是他,阴魂不散的还是他,而她这个受害者从头到尾,倒如同见不得光的阴沟里的小老鼠般,被一路苦苦相逼,就差没被勒令以死谢罪。

  从当初的追逐,到后来的放弃,再到现在,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他自己起舞就好,她绝无兴趣奉陪!因此,她也口气不善地道:“对不起,蓬门小户家教不严,从来不识礼数,有话请快讲,讲完请快离开,电梯就在那边,恕不远送。”

  简庭涛一如十年前,丝毫不为所动,下巴微抬,眼睛微眯,锐利地往心素身后瞥了一眼,“你这么怕我进去,难不成里面……”话虽未说完,隐喻之意昭然若揭。

  心素同样不为所动,只是淡然一笑,“是又怎样?”自从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以来,两人就已经既不羡鸳鸯也不羡仙地成为路人,如今,她肯拨冗跟这个路人闲谈,实在算是大大有违本意。于是,她有几分不耐烦地继续原先话题,“有话请——”

  简庭涛只当没听见,又拨通电话,简单地对着话筒那端,“你上来吧。”

  心素有些微诧异,这个简庭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简先生倒是气定神闲地合上手机后,就闲闲抱着胳臂,伫立在门外,耐心等待。

  心素心里冷哼了一声,她倒也想看看他在她家门外等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模样干练,面色黧黑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电梯口,他朝简庭涛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又朝心素瞥了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拿出工具,丁丁当当开始开锁。

  心素大骇,连忙隔着门叫道:“喂——这是我家,你……你……你想干什么?”

  那个中年男子只是又瞥了她一眼,眼里似乎还带着十二分的不赞同和不屑,然后,一声不吭地继续捣鼓着开锁。

  简庭涛如旁观者一般,负手而立,悠闲自得地站着,间或欣赏一下心素的气急败坏。以那个中年男子娴熟的手艺,门不一会儿就开了,几乎是同一时间,简庭涛的半个身子就进来了,并迅速地递给那个男子一张大钞。

  中年男子面无表情地接过去,并未道谢,而是冲着心素不甚友好地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动不动一跟老公生气就把他关在门外,”然后,往电梯方向走,似是咕哝了一句,恨恨地仍不解气般地说,“怎么脾气跟我老婆一样大,现在的女人,不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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