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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炎热的夏天,齐曈全身冰凉,不敢攥拳握自己的手,嫌自己的手指凉。勉强支撑着走到最近的桌子边坐下来,气若游丝:“有些中暑了……”

  韩大夫松口气,不是被他的话恶心到的就好:“一会儿回药房吃点药就好了。”

  这样不着边际空泛的关心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的强。

  齐曈点点头,胃里虚空,吐出来终究要舒服很多,比那块五花肉在里面闹腾着强。她忽然觉得眼前的韩大夫就像那块五花肉:真的吃下去会不会消化不良?把生活折腾得鸡零狗碎,然后悉数吐出来,还要搭上自己的健康。

  油和水两张皮,要想溶在一起,只能费力的不停摇,能摇成一片浑浊就算好结果了。

  她这种做法是不是在拖人下水?对自己不负责的选择对他是不是也不负责?

  齐曈抬头看着韩大夫,决定老实交代。如果他真的畏怯,也就不再强人所难了。

  “我这几天呆在病房里闷得中暑了。”

  “病房?”

  “我爸爸住院了,脑梗,至今没清醒,就算醒了也是卧床。我妈妈也病了,糖尿病,富贵病,很费钱的那种。”

  都是搞医的,不用多说,都知道这两种病背后所需要的花费和护理工程。

  韩大夫发怔,半晌不说话。

  救护车悠长刺耳的警笛声遥遥的传来,声音越响越大,听着都知道车子速度很快的开进了医院,有急警。

  韩大夫梦回:“我、你、我得、得去看看……”

  齐曈笑得温婉,黑漆漆的眼里看是穿世情的了然。不可否认,这一笑是很美的,还有着理解的贤惠:“你忙吧,再见。”

  韩大夫有些尴尬,脚步已然在向外走了:“你要不要紧?”

  齐曈轻轻摇头:“没事,谢谢,你忙,再见。”

  目送匆忙离去的背影,齐曈竟是松了口气:没有了希望和期冀,也就没有压力和负担。她无需再伪装隐瞒,那个自己她不喜欢。这样也好,让她彻底的掉落在地上,看清现实——也是好事。

  餐厅门开开合合,人进人出,韩大夫和迎面进来的项临打个招呼匆匆走了。

  项临和齐曈的眼光不期而遇,项临忙笑,有丝讨好的意味。

  齐曈也笑,自己都不知在笑什么:

  和项临打招呼?

  和韩大夫说“再见”?

  笑自己的竹篮打水?

  还是她除了笑,不知该干什么了。

  项临近来没有被齐曈这么和善的对待过,见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神情恍惚,犹豫一下,走了过去。

  齐曈看着他走近:他也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离开自己,为了那次为期一年的进修。回来后他成为了独挡一面的专家,两人变成陌路。

  父亲曾说:“我女儿这辈子不需要奋斗,在家靠老爸,将来肯定嫁个好男人。”

  世事难料,爸爸病了,男人都躲着她。

  也有例外——陆彬杨,可他是要代价的。

  手机在震,唤回了她的神游,齐曈看看陌生的号码,接起,竟是陈峰子仓皇的语调:“齐曈,快来,彬杨车祸了,在你们医院急诊门口……”

  齐曈第一反应是自己听错了:可刚才救护车的呼啸声就尖利的回旋在脑子里,防空警报般惊天动地——难道车里是陆彬杨?

  项临见接电话的齐曈笑容僵住,脸色瞬间煞白,眼神空洞的望穿他看向远处,缓缓起身向外走,越走越快终于大步冲了出去。餐厅的门被她用力推的敞开,人已消失门扇才转了回来,吱吱呀呀的轻摆着。

  出什么事了?

  项临下意识的要追出去,被身边的助手叫住:“项主任,菜上齐了,吃吧,一会儿还有连台的两个手术。”

  项临坐下,心神不宁的拿着筷子向外看,什么都看不到,还是向外看着。

  齐曈从病区通道奔向急诊科,

  候诊厅、医生办、处置室、换药间,一间间找过去都没有陆彬杨。她逮住眼前一个穿白衣的就问:“是不是有车祸?有没有姓陆的?”

  没想到恰恰抓住的是韩大夫,他带着口罩帽子,见是齐曈,有丝尴尬:“今天没车祸,怎么了?”

  没车祸?

  对了,峰子说还在急诊门口,难道还没送进来?怎么能这么慢,伤的重、动不了?

  顾不上多说,齐曈就往外跑。

  她离去的匆匆,脚步带动着雪纺的白色裙摆,像风中的飘柳,细致、柔软、含蓄。韩大夫看着她的背影恍然失神,自己也知道:终究是有些遗憾的,只因胆怯。

  齐曈出了急诊厅门已是气喘吁吁,手背擦去额头不断沁出的汗,焦急的四下看。门前却是一派安宁,连路过的行人都没有,远处稀稀拉拉几辆车停着,再远处是绿意悠然的草坪花坛,有悠闲的人在夕阳下乘凉消夏。

  受了伤的陆彬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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