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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在在身体不好,但十分聪明,学了一遍就背会了。而她另有练字的任务,数九寒天,抄这一段,不下十遍,手僵了,也记到心里去了,看见在在,就条件反射地冬天让梨夏天让桃子。

  仔细想想,她对在在的好,似乎除了姐弟情深,还有些强制教育的痕迹。

  阿衡越想越愧疚,觉得自己挺不开明家长的,豆丁想喊个名儿怎么了,微笑看着这少年便开口了——你要是喜欢,以后就喊我阿衡吧。

  云在笑了,目光如云,温柔之下,深不见底,他说好。

  阿衡看着他,从头扫到尾,轻轻问他——我之前问过医院,他们说你做完手术,已经痊愈得七七八八,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还会经常喘不过气吗。

  云在蹙眉,偶尔。

  阿衡眼睛黯了黯,握住他的手,却不晓得说什么。

  ***

  “你说,云在是你弟弟,他看见你太激动,只是在开玩笑?”

  小五傻眼,小声嘀咕,挠头,怎么长得帅的都是你家的。

  小四淡淡开口,玩笑开得有点大了。

  三姐点头,阿衡一战成名,这个话题,保守估计,够你璀璨三个月的。

  大姐无影想了想,笑了,要不是弟弟,和阿衡还蛮配的。

  小五无精打采,我本来还想看言希和云在对决,结果,哎,是你弟。

  小四说,你确定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在在?

  寝室的人都知道阿衡的身世,所以,云在在她们心中还是很有存在感的,什么懂事,温柔,可爱,纯真,全是阿衡描述的,现在看来,跟台上的那个少年根本对不上号。

  阿衡纳闷,怎么了,就是在在啊。

  小四笑笑,没什么,长大了,自然和小时候不一样。

  在阿衡眼里,在在却还是小时候的在在,只是不晓得,小四这话从何说起。

  她打电话,对言希说,照片上的那个,就是在在,我今天见他了。

  言希那边,有些吵,他轻轻捂了话筒,说你稍等。

  阿衡似乎听到了陆流的声音。她虽然见他不过短短三面,彼此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但是,却不知为什么,这个人的声音,深深地投入心底,像块石头。

  她依稀记得见面礼的那枚Tiffany,亮得耀眼。

  言希走了出去,夜色清冷,这一日是周末,陆流,思莞和他来酒吧谈一桩生意。对方是个gay界人士,有些怪脾气,非要到B市著名的同志酒吧边玩边谈生意。

  他说,你刚刚说什么,阿衡。

  阿衡看看脚尖,轻轻开口,也没什么。

  言希问,你见到云在了吗。

  她嗯了一声。

  言希喝了不少酒,解了一颗衬衣纽扣,靠在糊着广告纸的路口电线杆上。他微微闭上眼睛,问,阿衡,你快乐吗。

  阿衡想着快乐这个词,好像四分之三的喜悲只和这个人有关系,她想起他的眉,眼,鼻子,嘴巴,说,我快乐呢。

  我快乐呢,因为言希还在。

  他听不到这一句,却依旧浮现出微笑,说阿衡我跟你保证,云在这辈子都不会再离你而去,所以,宝宝,永远记住你这一刻的快乐,是最初,也是永远。

  她听他喊她宝宝,心头忽然有些堵得慌,她问,言希,所有的谈恋爱的人都像咱们一样的吗。

  不会接吻,没有欲望,没有肉体,除了思念,就是宠溺吗。

  都像咱们一样吗。

  她这样温柔带着些稚气难过地问他,他却含笑,说是的,都是这样的,真的,宝宝,你信我。

  这是个演戏成性的人呵。

  挂断电话,手抹了一把脸,全是泪。

  雾气中,背骨伶仃,转身回去的时候,陆流却站在路灯下,脸半明半暗,看不清晰。

  ***

  计算机系03级的鲁兵下楼吃早饭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黑发姑娘,眉眼温柔得像副水墨画。定睛,想了想,哦,是同寝室云在在演讲台上告白的对象,医学院的学姐,好像是叫温衡的。

  他走近,喊了一声师姐好,您在这儿等……云在?

  旁边的人纷纷竖起了耳朵。

  阿衡笑了笑,说是,随即扬了扬手中氤氲着雾气的早餐,轻轻开口,顺便给他带点儿早饭。

  鲁兵噢,挠挠头,说我出来的时候云在还没醒,要不要我上去喊喊他。

  阿衡微笑,说不用,他身子骨不好,让他多睡会儿吧。

  鲁兵刚跨上单车,想了想,问,师姐您和云在……

  阿衡眉弯弯的,说我是他姐。

  一圈竖着耳朵的路人越走速度越慢。

  他姓云,您姓温,怎么会是……

  阿衡含笑,耐心回答,他的父母确实也是我的父母。

  众人点头,哦,一个随父姓,一个姓母姓。

  鲁兵晚上回寝室,同云在提起这个事儿,笑了,云在,你小子,太能恶搞了,也亏你姐脾气好,在大礼堂整这一出。

  云在有些小近视,本来戴着眼镜在台灯下看书,听见这话,抬起头,脸上却没有平时挂着的笑意,一片冰冷——谁跟你说,她是我姐的。

  鲁兵看他脸色变了,觉得莫名其妙——你姐说的呀。

  云在眯了眼,笑了——那是个会骗人的女人,她骗你呢。

  鲁兵啧啧——那是你女朋友了?你小子还真行,第一天告白,第二天,人提着早点就来楼下了。

  然后,拐了云在一肘子,挤眉弄眼——你今天几点下的楼,我下去那会,七点半。

  云在看着书,说十点。

  鲁兵啊,这么晚,那人早走了吧。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鲁兵起初,自然认为阿衡等不到人就走了,可是,一次一次,一月又一月,在楼下看见那个傻师姐时,终于忍不住一脚踹向下铺的被窝——云在,你是猪啊,就知道睡,每次都让人一个姑娘家等你,等等等,我看她等得头上快长蘑菇了!兄弟,容我提醒您,现在是十二月份,昨天才下过雪!

  想起刚刚在楼下碰见温衡的情景,鲁兵就气不打一处来,零下的天,一个姑娘家,缩在原地,冻得直跺脚,大衣里还裹着几个热包子和一杯热豆浆!

  云在被鲁兵踢醒了,也不说话,打了个哈欠,开始慢吞吞地穿衣服。

  他走下去的时候,温衡还在,鼻子冻得通红,僵了手,从大衣里摸索出装早餐的纸袋子,还是烫的,递给他,习惯地皱了皱眉,说我先去上课,你吃完也去上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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