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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言希笑,它这阵子肥得快要飞不动,该留在家里减减肥了。

  阿衡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些空荡荡的,怎么,好似,你的我的,分这么清楚。

  思莞在一旁笑,就几步路,你们俩别拌嘴了,交给谁养不一样。

  说完,接过阿衡的行李,跟言希说了几句话,带着阿衡离开了。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笑了笑,手中的杂志扔到了茶几上,转身,上楼,未走几步,步子却停在了那里,望向身后,那扇门,紧紧地闭着。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演给自己看。

  因为这离开,再平常不过。

  可是,阿衡从那天起,却是许多年未曾再踏进过这里一步的。

  这白房子,结了多少尘,厚厚重重,如果他不说,她不提,又有谁知道,这里,曾经是他们的家。

  是的,家。

  漂泊了,却望不见回不去的家。

  ***

  阿衡搬回去,却觉得家人变得很奇怪,他们在做所有的努力,让她适应温家的生活。母亲对待她,不再刻意疏远或者小心翼翼,和对思尔的态度完全相同,宠,爱,但不会纵;思莞常常骑着单车带她去图书馆看书,两个人会因为一些问题争来辩去,但他却已经学会认真倾听她的所有想法,然后眼睛闪闪发亮,带着她对他的那些精英同学骄傲地说,这是我的妹妹;思尔还是不大爱搭理她,但是如果买了一些女孩的东西例如指甲油香水之类的,总会边教她怎么用边骂她笨,阿衡则总是笑,然后会偶尔和她挤到一张床上,说些悄悄话。

  至于爷爷,这两年接近半退休状态,整天捧着个小画眉鸟慈爱地喊小宝贝儿,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不理不问的,思莞经常会到他的书房接受一些教诲,出来酒窝都垮了,爷爷如今是越发罗嗦了。

  阿衡每天过得很快乐,时常把言希抛到脑后,只是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时会给他打电话,听见他带着鼻音接电话时,不等他骂人,闭着眼睛迅速开口,言希,我今天吃了了什么什么,玩了什么什么,你今天好吗,呵呵你不用说我知道你很好,然后,嗯,晚安。

  晚安,wanan。

  我爱你,爱你。

  迅速,挂断电话。

  再然后,倒头大睡,生平第一遭无忧无虑,做着些不着边际的梦,有许多许多人的梦,一二三四五,该拥有的一个不少。

  有些遗憾,他一次也未入梦。

  她不常见到他,只是,偶尔,他来温家蹭顿饭,离她几个座位之遥,话不多,却含笑认真看着她说话。

  小虾经常找她玩,跟她说隔壁谁谁又暗恋他了高中哪个女同学给他写情书了走路上又有女孩子给他抛媚眼的,小胸脯挺得直直的,无比骄傲。

  阿衡笑了,逗他,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小虾点手指,就找姐这样的,会做好吃的说话温柔还从不骂人。

  思尔路过,飘了一句——你是没见你言希哥怎么挨骂的,啧啧。

  阿衡脸红,咳,找姐这样的不成,姐比你大两岁呢。

  小虾笑嘻嘻,现在流行姐弟恋,你看王菲和谢霆锋。

  阿衡正正他的帽子——那不也分了吗。

  小虾看着阿衡,忽然来了一句——姐,什么叫同性恋。

  阿衡的手僵了,静静看他——怎么想起问这个。

  小虾挠挠头——我昨天,去澡堂子洗澡,有一个男的,老偷看我,我哥们儿说,这样的人就是同性恋。同性恋好恶心呀!

  阿衡皱皱眉,你哥们儿瞎说呢,这样的人不是同性恋,是流氓!

  小虾眨着水汪汪的眼睛——那什么是同性恋?

  阿衡想了想,语气有些严肃——小孩子家,不用知道这些。下次再见有人耍流氓,直接揍他!

  小虾哦,似懂非懂,看着阿衡,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恼怒生气。

  Z大一贯在九月初开学,阿衡上大三了,课业比较重,决定八月底返校。

  思莞开车,温母跟着,要送阿衡到学校。言希念法律,开学时学校模拟法庭有排练,他是原告辩护人,抽不出空去H市,只同阿衡匆匆见了一面,便返校了。

  那是她和他一起跨过的第五个年头。在十年中,占了一半,算起来,似乎已经很长很长了,可是,在她未知终点的时候,却总是觉得,这剩下的五年,遥远到是可以和一辈子争长较短的。

  晚年时,总爱念叨着,那是他的十年,不是她的。她只是用五年爱上一个人,然后用两年间忘了这个人罢了。

  孙子笑着问她,您爱了那么久,两年却忘了,是不是因为爱得不够深。

  她想了想,轻轻握住在壁炉旁睡着的那个长着老人斑的男人的手,笑着开口——也许吧。

  年少时,常有缘分,如果有更好的定义,她甚至不愿称这一段是爱情。

  ***

  她们开学时,新生正在军训,常常有大二的师妹闲着没事儿干,去操场猫帅哥,回来拍桌子打板凳地流口水,最后票选选出新一届的校草。

  连小三小五都跟着师妹去看过几回,回来两眼红心,脸都是红的,跟烤乳猪一个色儿,最后栽在床上,把阿衡无影小四吓了一大跳,摸额头,才知道俩人中暑了。

  无影呸了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干什么正经事儿去了!

  小三灌了一茶缸水才缓过来,擦擦嘴,说大姐你是不知道哇,今年的质量那家伙……

  小五激凸,直直站起来抢下句——那不是一般的好啊,orz,老娘等这么多年,终于等到真命天子了。

  阿衡喂她喝水,好笑——你少说点儿话吧。大姑娘的,也不嫌害臊,在操场站了一下午,军训的没晕你们倒晕了。

  小五晃着手里的金色索尼相机——咱啥都不说了,你们自己看吧,这小模样,小身板,简直赶上言希了。

  小四拿过相机,翻了翻,切了一声,画像太模糊了吧,谁能看清是美是丑啊。

  阿衡扫了一眼,是够模糊地,只看见一个穿着迷彩服戴帽子的身影,瘦高,有些弓背,又有那么几分……熟悉?

  阿衡揉揉眼,觉得自己是不是花了眼,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小三垂头丧气,都怪五,让她拍个照,手抖得跟打了鸡血似的。

  小五拿手扇风,你倒是不抖,跟在我后边,差点把我裤子给扯了。偷拍,有这效果,不错了!

  无影问,哪个院的。

  小三就着阿衡的手,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水,说计算机学院的。咱们院的今年算是废了,还是朝上看着飞白兄养眼吧。

  阿衡眯眼,问这人叫什么。

  小三小五齐摇头,说还没打探出来,但听说成绩很好,入校成绩第一,后天开学典礼肯定有他发言,到时候就知道了。

  阿衡沉默了,手中拿个茶缸子,站在寝室,静静看着相机,思绪却飘得很远很远。

  她还记得,那些总是雨季的日子,有个人,总爱问,姐,我死了,你会不会哭呢。

  那个人多惋惜,姐,我从没有见你在我面前哭过。

  阿衡却总是板着脸,说不许胡说。

  他还是好脾气,笑眯眯,姐,今年冬天一起做梅花糕吧。

  那声音,遥远而清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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