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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哪有这么多失恋后不死不活的人,闲着没事都出来唱情歌了?”

  阿衡淡哂,习惯了,隔过言希,伸出胳膊,去关收音机,却触到清晰细腻的指骨。

  她静止了,呼吸,收回手,平淡开口——“关了吧。”

  然后,闭上眼睛,左手的指尖却有些发麻。

  “阿衡,乌水有什么好听的渔歌吗?”他窸窸窣窣,翻了身,背对阿衡。

  阿衡弯唇——“算……有吧。”

  她问他——“你要听么?”

  言希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包裹在手心,温柔地上下晃了晃,点头的姿势。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其实,并不适合唱清亮的渔歌,可是,即便跑调,天大的难听,也只让他听了。

  “乌墨山里个哟,乌墨水里个哟,乌墨姑娘里个哎,唱起来哎,重聚歌台要欢喜哎,四方鱼儿都来到哎;唱歌要唱渔歌哎,栽花要栽呀排对排哎

  画眉不叫无光彩哎,山歌一唱啊心开朗哎……”

  言希扑哧笑了——“嗳嗳,果然,我还是比较适合听摇滚。”

  阿衡滞了音,睁开双眼,眸子明亮而带了痛楚——“言希,你还要听下面的吗?”

  言希握着她的手,每一寸指节都几乎要发烫,轻轻晃了晃她的指,是摇头的姿态。

  阿衡沉默。微微转眸,那个少年,眉眼安然,是要随时沉睡去了。

  忽而地,存了疯狂的念头,脑中不断回响着,这是不是,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可以唱给他的机会。

  张了口,似乎是婉转清扬的开始,却始终是哑了喉,对了口型,无声无息。她要无声把这渔歌唱完,只为了身畔的这个少年。

  他在她的心上定格,这么美好的年华,多么难得。

  “乌墨水清哎,

  鱼儿清水游哎,

  哥问妹哎,哪个唱得好哎,

  树上连理花半俏哎,这个风铃吹响最动听哎;

  藕节折断水荷连哎,那个桨子推波最清脆哎;

  妹相思哎,妹真有心哥也知,

  蜘蛛结网乌水口哎,水推不断是真丝哎,

  哥相思哎,哥真有心妹也知,

  十字街头卖莲藕哎,刀斩不断丝连丝,丝连丝哎,

  哥也知来妹也知,鱼儿有知聚一起哎

  花儿有知开并蒂

  鸟儿有知双双飞哟

  人若有知哎

  配百年哎”

  她想他,永远不会知道这首歌的下半段了,无论多么婉转。然后,沉沉睡去。

  那一晚,睡得真香甜。

  只是,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时钟的刻度都要放缓,那个他,却悄悄地坐起身,轻轻放开握着的她的手心。

  他蜷缩着双腿,指节细长,完整覆在她沉睡的眉眼上,笑得很好看——“阿衡,我给你讲个故事,你乖乖听着,好不好?”

  他说,阿衡,你知道摧毁一个男人尊严最快的方法是什么么?阿衡我跟你说呀,很简单的,就是找一群人,在他意识清醒可以挣扎的时候,把他轮流强 暴到无法挣扎,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用冷水把他泼醒,让他清清楚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群……男人上。

  他说,阿衡,尤其指示这一切的人是你最信任热爱的人。

  他浅浅笑着,微翘的嘴角,再干净不过的表情。

  他说,阿衡,我撒了谎,我对爷爷说一个人做的,爷爷问我那个人长什么样子,然后,我的头好痛呀,那么多人,该说哪一个呢,是长络腮胡的,还是有鹰钩鼻的,是高 潮时左眼上的瘊子会变红的,还是把我的肋骨压断的那个?我看得那么清楚,清楚到能够一笔一笔画出来,却无法对爷爷描述出来,很奇怪是不是……

  他说,阿衡,思莞也知道的呀,我对他也撒了谎,我说是一个女人做的,然后,我说我被下了药。可是,阿衡,事实上,我没有被下药啊,那么清醒……、

  他说,阿衡,我的阿衡,你会不会也像林弯弯从思莞那里得知内情的时候,同情地看着我却一直强忍着呕吐,会不会……

  他说,阿衡,会不会,如果不同样对你撒谎,连你也觉得我肮脏,会不会……

  他右掌压在枕上,支撑了整个身体,赤着脚踝,安静地看着阿衡,就是那样把时间停止的安静,紧紧盯着她,是困兽的悲伤和绝望。

  阿衡,阿衡,信人则伤,我不信人,是否就不伤心。

  阿衡,如果是你,我宁愿不信。


  Chapter42

  阿衡打开窗,望着屋檐下结的冰凌,心中有了些奇妙的不可知。

  转眼,竟已经是她来B市的第二个的冬天。

  第一年,总是觉得时间过得不够快,第二年,却又觉得太快。

  言希在放寒假的前夕收到一封邮件。

  那是,阿衡第一次在言希口中,听到陆流的名字。

  思莞说过,那是他们的发小;达夷说过,那是一个眼中可以看到许多星光流转的少年;思尔说过,那是她的神仙哥哥;爷爷说过,那是一个连他的思莞思尔阿衡加起来也比不过的好孩子。

  可是,她从未,听言希提起过,即便是别人提起,他也只是逃避不过便装作没听到。

  那是一张铁灰洇蓝的卡片,高贵而低调。言希的手指映着那色泽,竟素雅诡异到妖艳。

  上面只写了“家中无雪,维也纳今年连绵,莞尔希夷,共赏。”

  中间,夹着一张机票。

  阿衡微笑,问他是谁。

  言希却一直咳,入了冬,他又感冒了。

  他咳着,脸色没有涨红,依旧是苍白——陆流。

  阿衡把盛着热水的玻璃杯塞到他的手心,叹气——“喝口水,再说话。”

  他却咬了杯子,想了想,喃喃,带了鼻音——我的好朋友。

  “什么?”阿衡迷糊。

  言希笑了,点点头,肯定自己的说法——我说陆流,是我的好朋友。

  哦。

  阿衡拿着机票,翻来覆去地看——刚巧是我们放寒假那天。

  言希眉眼是笑的,嘴角却带了冷意。

  阿衡张口,想问什么,门铃却响了,有些尖锐,在寒冷脆薄的冬日。

  她去开门,思莞站在门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唇色有些发白。

  “从哪来,不冷吗?”阿衡有些诧异,零下的温度,这衣着未免太过怪异。

  少年的脸色很难看,温和望了阿衡一眼,脚步急促,径直走到客厅,却止了步。

  他怔怔望着言希手中的灰蓝卡片,扬扬左手攥着的如出一辙的卡片——“果然,你也收到了。”

  虽然一样是温和,但那面容确是有些发苦的,连酒窝也淡了几分。

  言希咳,笑,眉毛上挑着——思莞,陆流邀请咱们去维也纳度假呢。他有没有对你说衣食住行全包?不然我可不去。

  思莞表情收敛了波动,修长的双手放在裤兜中,低头,却发现自己还套着棉拖鞋,苦笑——这是自然的。陆流做事,又几时让人不放心了?更何况,这次陆阿姨也要一起去的。

  言希却转身,语气微滞——她不回美国吗?

  思莞呼气——好像美国的分公司运转一切良好,林阿姨也有将近两年未见陆流了,很是想念。

  阿衡坐在沙发上,本来在绕毛线团,却抬了眼。

  又是……两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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