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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也没什么大事,这不今儿除夕么?给你打个电话拜个年呗,虽说咱们不来这套虚的,但还得问问不是?听邱志说你回滨江市了?替我向你父母问声好呗!”

  “谢了,杜哥,有空也可以过来玩玩。”

  “行啊。哎,其实,我是想找你说说话的。”

  “出什么事了?”

  “哎,没什么大事,就是昨天家里出了点事,心里有点不痛快,想找你聊聊。”

  “家里?怎么了?”

  “唉,还不是我妈搞出来的。不过这次好像真有点迈不过去了,我就想跟你打听打听,要是这档口离婚,会不会对年后那件事儿有影响?”

  “你要离婚?”霍别然大吃一惊,视线下意识地朝走廊那边看了一眼。

  “哎,我妈已经缠着我闹了一天了,不过这事儿也怪不得她,我也矛盾得很。”

  “你妈知道你在外面的事儿了?”

  “哪能啊!不是这事儿,是简宁的问题。”

  “她什么问题?”

  “哎,家丑家丑,这就不说了。我这真是流年不利啊,这年过得真是快赶上六国大封相了。”

  “杜哥啊,这事儿吧还得是你自己掂量掂量,说不准儿还是一件好事儿,你也这好顺水推舟是吧?毕竟人家堂堂部长的独生女,你也不能老这么藏着掖着,要是能离婚,也是件两全其美的事。”霍别然心下疑惑,可是嘴上倒是滴水不漏。

  “我这就是在犹豫着呢,你想着这紧要关头,年前刚递了竞聘申请,当然还是家宅安宁最好,等到这事儿板上钉钉了,再缓缓图之不是?哎,哪知道我妈非要闹,你也知道我妈现在他们还住在政府分的小区里,这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连我们单位都有人知道了。我都才刚知道了一天,今儿早上就有人给我打电话问我了。我也不知道我妈到底跟多少人说了这事儿,非要闹到离婚她才收手。”

  “杜哥,这事你先别着急。先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咱们过完年再来好好商量商量,我也帮你去探探口风,我估摸着吧,这问题应该不大,谁家没有点事儿呢?就算当官的,那也是正常人不是?只要咱们把舆论的风向控制好了,这事没准还能是个好事。”

  “行,就听你的。听你这么一说,我这七上八下的也就有个底儿呢。行了行了,我也不耽误你了,这大过年的,老给你说这些糟心事儿。”

  挂了电话,霍别然立刻就给邱志打过去了。

  “帮我查查杜益民要离婚这事是怎么回事。查到了立刻给我打过来。”

  打完了电话,霍别然也没急着去找简宁。他站在住院部的外面,那种缓缓蔓延的心疼让他眼圈有点涩, 如果说当年他得知吴秋明跟简宁分手还有点幸灾乐祸的话,那么此刻的他,在深深的无力感之后只会觉得心痛,好像那些侮辱,那些不为人知的疼痛都加诸在了自己身上。

  他曾经不明白简宁的选择,但他现在明白了。但在明白之后,又忍不住嗤笑,那些所谓的安定,一次又一次地证明只是她一厢情愿坚持的幻觉罢了。他很想上前摇醒那个执迷不悟的女人,指着那些男人对她说,诺,你看看,这就是你选的男人,那些隐忍不屈,那些委曲求全,哪怕只是分给他一分,他都要感天谢地了,可是这些男人却弃之如敝履。

  简宁走了出来,看见他站在外面,走近了问他,“刚才我去缴费,他们说账户里已经存了五万。你给个账号给我,我把钱转给你。”

  “你一定跟我分得的那么清?”

  “霍别然,这是两码事。”

  霍别然转过头,也没看她,“我以前觉得你总是连名带姓地叫我,不像他们,要不叫我老霍,要不叫我别然,我自己还不觉得那种生分,总觉得你这样霍别然霍别然这样的叫,我听着都有种不一样的感觉,今天才知道,这都是自作多情了,其实如果不是昨天你走投无路了,你也不会给我打电话吧?如果不是我发的那条短信,你肯定连我电话号码也不知道吧?你迫不及待地想要把我推开,恨不得字典里都没有霍别然这三个字,简宁,没有霍别然的人生真的过得好吗?”

  “我现在不想谈这些事情。”简宁别开头,但语气总显得有点虚弱。

  “我也不想跟你谈,哪怕你争气一点,我也犯不着今天跟你说这些话。好,你跟我说你结婚了,结果呢?结果你连抓奸的勇气都没有,只会来找我出气,跟我上床是报复了谁?杜益民吗?还是你自己?你也知道今天是大年三十,那你男人呢?你妈都这样了,他呢?他压根就不知道吧?他关心过你没有?你知道你的处境吗?你跟他过了这么久,他有没有设身处地为你想过?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还是你昨天也从来没想过要给他打电话,哪怕你早就六神无主了,你都要急死在医院里了,你也从没有指望过他,对吧?你经营的这些虚以为蛇的婚姻,到底是给谁看?你自己吗?你在我面前拿乔,不接受我的帮助,恨不得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你那所谓的骨气就是用来伤害真正关心你的人吗?”霍别然直直地看着简宁,不放过她表情的一丝变化。

  简宁从昨天白天开始就在经历着各种事情,她妈的病危更让她整个人生都坠落到了谷底,不是心情,是整个人生。如今被霍别然这样一说,她只觉得脸上那层面具摇摇欲坠,四分五裂。

  霍别然不等她开口,就说,“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晚上我来接你,要不你自己到我家也行,我们家还住在那。”

  说完他就走了。等走远了,霍别然确信已经走出了简宁的视线,他才把绷紧的背完全放松了下来,然后这才开始有点惴惴。这剂药下得是不是有点太猛了?

  一直以来,她要的从来不是普世的认同,也不是那种退而求其次的安稳。她只是要一分安全,一种不为他人动心就永远不会痛心的安全。那种植根于骨子里的偏执一路支撑着走到今天,她从未没有一刻像此刻这样动摇过自己的信念。

  那些痛彻心扉的失去就好像明明还发生在昨天,但是她却明明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说,你真的还要再相信一次吗?

  因为是小城市,所以并没有禁烟火,所以还没到下午,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简宁在医院里待到五点,又回了一趟家,等到霍别然家的时候,都快6点30分了。因为是冬天,天黑得特别快,她一下车,第一眼就看见远处那个四个角都飞出去的小亭子。原来它居然还在。从出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十五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今生都不会再踏进这条巷子,没想到再看见,也不过如此。她惨然地笑了笑,按响了霍家的门铃。

  霍别然已经忐忑不安了整整一个下午了,怕在客厅听不见门铃响,一直坐在院子里,他妈跟他说外面冷得很,唠叨着让他进来,他也不为所动。一会又怕鞭炮声太响,恨不得把耳朵都贴在铁门上。等到简宁一按门铃,他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耳朵比他家狗都还灵。等到门打开,他家那只阿布拉多才后知后觉地叫了几声。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既然答应你了,怎么会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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