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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是的,我吃惊了。

  我怀揣着这样的秘密看着麦琪,我在麦子与麦琪之间搜索着线索,试图将看似毫无瓜葛的两个人联系在一起,我吃惊于她跟她,是多么的不同。

  知道又一次,麦子生病,我去她家看她,终于在非公事的场合遇见麦琪。

  那年夏天,麦子得了口腔疱疹,一张嘴就疼得眼泪直流,连喝水都疼,才两天,整个人就瘦了下去。

  麦琪把水果,蔬菜打成汁,拿了一根吸管递给麦子,“再疼也要喝点东西,医生说退烧以后就会好了。”

  麦子听话地拿起吸管喝东西,看了一眼麦琪,闭着眼睛喝了起来,喝着喝着眼眶就起了水雾,看得出她在努力抑制,不知道是从口腔传来的疼痛还是内心泛起的感到。

  此刻,我终于明白,这个看似对她不闻不问的姐姐其实面冷心热,这个看似叛逆不羁的妹妹实则内心软弱无比。两个人,明明血脉相连,偏偏要故作陌生。

  “麦子她很喜欢。”我跟麦琪一起走了出来,原来麦子现在住的地方有着麦琪生活的痕迹,只是,在不久之前,她搬去了城南的一所公寓。

  “她很孤独。”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我看着她,这三年来,我们只是同事,泛泛之交,因为部门不同,甚至没有任何私人话题的交集。可因为麦子,我不知道是站在朋友的立场还是同事的立场,向她的姐姐陈述着这样一个事实。

  麦琪看了看我,表情甚至没有丝毫的诧异。“她对你比我对好。”

  我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自认那一晚,我进入了麦子的内心世界,在那里住着一位她理想世界里的姐姐,只是在现实里,她却用冷漠,用反抗,用疏离去面对她的姐姐。

  “但是在她的心里,你很重要。”我想了想,这不是安慰,而是事实。

  有些时候,人与人,真的只是寥寥的几句,便可知对方是否会成为你的朋友。气场吧?投契吧?或许都算不上,只是你突然发现,你跟她的对话,不需要太费周折,她知道你的意思,而你亦明白她的内心想法。

  麦琪不是一个有着强烈倾诉欲望的人,她跟麦子截然不同。麦子是一个强烈需要爱,严重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但麦琪不一样,她的内心自成岛屿寂然不动,有一种自觉自控的气场。

  她不喜欢与人搭讪及刻意地靠近,眉眼间有着过眼云烟后的淡定,我不知道要经历过怎样的痛彻心扉才能修炼到如今的从容不迫。因为我知道,现在的我还做不到。

  那是2007年,我跟她去了《色戒》的看片会。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电影。

  那些难防的爱,难挡的戒,那个叫王佳芝的女人。我突然走神了,因为某些一晃而过的镜头,干奄皮肤,牵拉的皱纹,那展露无遗的衰老。胶片也无法修饰的塌陷,犹如时光碾过一样的破败。灯光打在雪白的床单上,犹有余温,内心却不可抑制的轰踏。虽然这一切都与《色戒》无关。我固执称呼他为易先生,却不敢叫出他的真名。生怕一出口,这场与人无关的爱情便暴露在白光之下,瞬间成灰。

  我像是被抽离的一个观众,观看了一场与人无关的爱情。

  散场的时候,我竟看了麦琪眼角的晶莹。

  “时光真是让人幻灭。”我唏嘘,无关情节,只是纠结于时光与爱情。

  在电影院旁边的咖啡馆,我们竟有了如此多的话题。

  我跟她讲,我的初中同桌爱上了我们的政治老师。那样的爱,远远的,淡淡的,充满了倾慕与仰视,可即使这样,还是让她时而幸喜,时而沮丧。没有人能洞察她如海潮般汹涌的内心,包括我们那位政治老师。毕业之后,她把毕业照剪下来,只留有他和她的合照,而这只是她仅存的印记与秘密。若干年后,她在家乡的街头偶然见了他,擦身,然后离去。

  很久之后,她说:“他恐怕是认不出了我吧?其实我真的不敢叫他。怕一叫,就让自己灰飞湮灭了。”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这世间最残酷的字眼不是生离死别,而是物是人非。秃顶、啤酒肚、油腻的西装,甚至还有隐约可见的头屑,那位沉浸在世俗生活里的政治老师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亲手幻灭了一个少女的青春梦想。

  “时光能扼杀一切,包括那些与人无关的爱情。”她喝了一口苦得发涩的咖啡,神情哀恸。

  那段故事,冗长到竟可以贯穿她的整个青春岁月,盛夏光年,而在此过程里,他从开始至终都没有参与,是的,她用了八年的时间演绎了一场与人无关的爱情。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我的职业便是倾听职业各种来路的情感,克麦琪,她还是让我惊讶。她的执着,她的自持,终于让这场旷日持久的爱恋变成悬而未决的死集。

  她抬头,手里把玩着我的烟盒,洁白的盒身,一抹妖异的山茶花,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开到茶靡花事了,十分红处便成灰。”是的,我终归比她现实,爱情抵不过时光,再炽烈的爱也有燃烧殆尽的那一刻,更何况是一出无人能和的离歌。

  麦琪得到嘴角突出苍凉的微笑,“他走的那一天,我就当他死了。可是死比活着还可怕。他在天边,可还是在这里。”麦琪捂着自己的胸口,“苏紫,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有时候我也恨他,恨得浑身都会颤抖,我怕接他的电话,但更怕接不到他的电话。我真的不知道,我肯定是疯了。我扔掉过手机,换了地址,只想切断跟他的所有联系,然后对自己说,就当他死了。可没有办法,我还是控制不住,我担心他,真的死了。我又找到他,只想听听他的声音,知道他还活着,心里又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开始恨自己,为什么阴魂不散,为什么还要纠缠不清……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就是在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我跟她,其实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这个外表冷漠的女子其实内心柔软无比,一旦认定了,竟真心如磐石,巍然不动,宁愿被这样的情感反噬,知道自己千疮百孔。我欣赏她的勇气。可是,或许,曾经,在那些我们刻意遗忘的记忆里,我也有过那么一瞬间这样飞蛾扑火的勇气。可是,或许她们并不知道自己爱的那个人早就不是当初的自己,一如她们根本就回不去。

  再后来,我甚少见到麦琪失控,假如那一场在咖啡馆的倾诉只是她的一次情绪失控的话。

  只是,从那一次后,我们表面上依旧甚少联系,只是偶尔,她会主动跟我约会。我们不太似平常意义上的闺蜜,或许是年纪或许是阅历,那些热烈的八卦的话题,似乎都不能成为交流的最好借口。

  她逐渐热衷于物质。我常常听到办公室的那些小妹么的惊呼:“麦主编,这款我前段时间再米兰的发布会上才看到过。你去意大利的时候买的?”“哇!MandoBlahnlk!《欲望都市》的Cannle也穿这个牌子!”她只是笑,并不张扬。可却丝毫不会冷却自己血拼时的热度。

  我看见过她一掷千金的样子,只是看了看吊牌,然后刷卡走人。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人都只能靠物质的温暖来填缺内心永远缺失的一块。

  只是,她终于不再拒绝异性的邀约。她这样一个女人,精致得无可挑剔,自然有各式各样的男人蜂拥而上。

  八卦是女的天性,对于杂志社来说,绯闻才是最大的新闻。

  “昨天在报社楼下停了一辆林波基尼,麦琪,是不是来接你的?”

  “我听说宝格丽的区域总裁在追你?”

  “麦主编,这里有你的花,我帮你数过了,一共999朵。”连前台小妹都忍不住好奇。

  麦琪已是风头无两,之前的黯然与现在的绯闻女王简直辩若两人。

  “麦琪,你到底选谁?”

  “有钱的。”

  众人对答案失望透顶,似乎觉得了无新趣,不过只是一个芸芸众生里的拜金女而已,凭着一副好皮相卖个好价钱而已。

  于是,流言蜚语也纷至沓来。“她那些衣服都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哎,听说她买了车买了房,不知道上一个金主开价多少?”

  是的,女人就是这样。要满足好奇,窥视,然后再倾泻嫉妒,不忿和隐隐的失落。

  只是她似乎乐于见到人们对她这样的认知,很好,仿佛这样便是再世为人。麦琪,终于成了一个没有心的芭比娃娃,心脏的位置是一颗硕大无比的粉红钻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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