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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孙永航微微一笑,“正是要以虚应虚,才能让匈奴摸不清我碧落实力。”

  “嗯,”女皇微微颔首,漫声应了,“就先召闻谚入都吧。你们且退下。”她挥了挥手,闭上眼靠上椅背,殿门处刮进的冷风,让她的头微微发疼。

  “是。”

  待众人一一退下,女皇才微微睁开眼,“你说,孙永航为何要这么做呢?” 与相渊的冲突算是已有三分摆到台面上了吧。

  效远由宫娥手中接过参汤,奉到女皇面前,“孙大人怕是在向皇上示意,他只忠心于皇上吧。”

  女皇抬眸看他,看了许久才忽地笑道:“从没见你这般说话过,那孙永航很得你心?”

  效远也不否认,只是递上了一只暖手的小钵子,“效远只是觉得他有些可怜罢了。”

  “可怜?”女皇不解,“这话怎么说?”

  “也不全是他可怜,只怕那骆夫人更可怜。”效远一叹,并不急着说。

  “哎,”女皇坐正了身子,来了兴致,“效远,你把话说清楚了!”

  “唉,皇上只怕是不知晓这些事的。皇上只道孙大人是相尚书的女婿,却不知孙大人还是另一人的女婿吧。”

  “哦?另一人?”孙永航还另有娶?

  “那是乾定二年里的事,也难怪皇上不记得……当时,孙大人正是应了孙老爷子为他订下的婚约,迎娶他正值十七芳华的结发妻子。孙老爷子定的亲,自然贵不可言,就是皇上时常提及的骆清晏骆相之女骆垂绮,也是碧落名士杜迁之徒。”

  “居然是这门亲!”女皇大为诧异,既而细细一回想,也便忆起来了。“这孙永航真是好福气!”

  “本来郎才女貌,夫妻恩爱,在世人眼中亦颇是对神仙眷侣,也不知怎地,偏后来叫相家的这位尚书小姐知晓了孙大人这般人物,硬是要嫁。想相大人堂堂一个兵部尚书,焉有让女儿为妾的理?也不知是想了什么法儿,先使得其父低了头,再拘禁了孙大人,这才逼得低了头,迎娶了相家小姐……”效远瞅着女皇颇有些深思的眼,又补上了一句,“那场面,至今天都仍在念叨哩!倾国牡丹为饰啊……”

  效远见女皇冷淡了眸子,知是动怒的前兆,便住了口,只听她道:“这相渊可使得什么法呢!居然叫孙家也低了头!”

  “这效远就不知了。”女皇的心思,效远自是清楚的。

  “哼!你不知道,朕知道!只怕就是那年军饷的事!”女皇一拍案几,“这孙家也忒不知好歹!骆相门庭,孙永航也不过勉强配了,还容得他三妻四妾!”

  效远一闻声便笑了,“效远就说孙大人可怜了,他本也是那个受了委屈的人,但这世人的骂里,总缺不了他!”效远见女皇看他,便又说道,“当初孙大人也是竭力相争,但无论如何,总不能看着亲生父母去死吧。”

  女皇闻言轻叹了口气,“自孙老爷子身后,孙家成器的也就一个孙骏一个孙永航了!”她感叹了一番,忽然回头道,“效远,你排个空,隔些日子朕想去瞧瞧骆相的遗孤。”

  “是。”

  孙永航一回府,就立时钻入了书房,待至晌午,将一番布局俱思索了个透,这才放下笔来。正事想完了,思绪便有些散,不知怎地竟想起岚袖说的那句“你心上的那位既然博通诗书,那就投其所好,写写情诗什么的”来,才想起,不由就发了会儿怔,既而想象起自己若真递了什么给垂绮,垂绮又会如何反应来。

  原本一心愁悒,只是苦而无望,而自从那一夜后,孙永航像是豁然开朗,从未有过这般的坚定,也从未有过这般的满怀希望,更是从未有过的破釜沉舟,似是忽然间点透了他的路般。

  这人心,一经点透,便不可抑制地生出些希望,希望越大,激切也越大,就如同眼下的孙永航,满脑子都是垂绮,竟一丝缝也留不出来了。心中想着,怕着,烦着,笔下也不由泄一行字来。

  历名由历三娘处换了新袍子出来,才转过撷芳苑,立时便被大房的孙骥叫住了,“跟你家少夫人讲,永佑也十七了,横竖得存着些计较。再有,永玉一直就是个闲官,什么时候给端王爷说说,另换一个!自家人,总不见得老去提拔外人!”

  “是。大老爷。”历名随口应了,也并没怎么往心里去,辞了孙骥仍往书房行来。

  “航少爷,刚项爷来找过您,说想找您喝酒去呢!”历名传着信,曾经对于项成刚的伤怀,如今也早说开了,倒反是钦佩其爽直的为人,又不失对溶月的呵护,想着只要溶月能好,便什么也都过得去了。

  书房因设炭盆,为去炭气便开着门,历名这一径入,正好瞧见孙永航忙不迭地将案桌上的一行字揉成一团,随手丢在角落里。

  孙永航也理不清为何这般作为,只是尴尬地回避着,“啊,成刚么?哦,前儿倒是应过他一起去喝酒……唔,这就去找他!”说着,似是怕历名瞧出什么似的,转身便走。

  历名有些莫名其妙,顿时好奇心起,起身走至案桌边上,将那团纸小心展开,细看了后,不禁也微微叹了口气。

  这航少爷与少夫人,总得有人推一把!

  他将这字小心叠好,塞入袖中。

  回影苑里雪压芳枝,四处皆白,青鸳好不容易辟出一条小道来,就让骆垂绮给叫进了屋,“别扫了!看这天还会有场大雪。外面风恁大,还是小心冻着了。”

  青鸳抬头望了望天,终于把手中的铲子丢了,跑进屋来。一旁的菁儿见青鸳丢了铲子,一双小眼睛便再舍不得离开,偷偷瞅了眼娘亲,欲待偷跑过去玩。

  谁知骆垂绮早猜到自己儿子的这点小心思,板着脸赶在前头道:“不许去!”

  小菁儿撅起了嘴巴,却也不敢再去。

  骆垂绮见他如此,不由心软,“待这雪下透了,你再去。”

  “好!”菁儿立时就开心起来。

  一旁的荻儿也插了句话进来,“大娘,我也想和哥哥一起玩,好么?”近来因柔姬管得死紧,他倒是真不常来了。

  骆垂绮看看他,目色便有些深,然微笑始终不变,“可以,不过你们今天得先练完五个字。”

  “好!”俩孩子这回倒是异口同声,不等吩咐,就跑去爬在书案椅子上翻着书找着新字练了。

  青鸳赶着去给两孩子垫褥子,怕仍旧冷,便又添了些炭。

  这边正说着话,外间忽然就下起雪来了,纷纷扬扬,雪花由细到大,渐渐只觉天地间飘不完的鹅毛,远山已瞧不见了,就是园中矮墙亦因这大雪显得灰白而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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