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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骆垂绮见住持与杂人都已退去,便屈身一跪,"臣妇求王爷王妃恕罪!"禅院泥地,春雪虽已叫众僧扫去,但仍是湿寒侵肤。那冰冷点点滴滴渗进来,让她微微拧了下眉。

  端王哼了声,并不看她,只是冷声道:"原是你的家事,扯入了本王,却又半途而废,本王倒来落了个两头得罪,哼,骆垂绮,你相当不错啊!"然而端王口气虽恶,脸色并无多少冷凝,眼神微微带过王妃。

  姚纹自然会意,也接过话茬嗔道:"垂绮呀!你可真是糊涂了一回!上回原本说得好好的,谁知愣是没个回音!害得王爷得罪了相渊不说,连亲哥哥信王爷也得罪了!而你偏偏又是一年半载连音信儿都不见回一个!你说说,这做人做得……"

  骆垂绮听出话中之嗔多于怪,心头稍安,便俯身下去给磕了个头,"王爷、王妃恕罪!垂绮年轻识浅,处事不周,害得王爷如此为难,是垂绮的错!求王爷王妃责罚!"

  端王仍是哼了一声,不语。姚纹便又道:"你倒说说,这到底是怎么给弄的?"

  此时的骆垂绮心中已然有谱,便婉转道来,半分委屈,半分敏锐,也不说其他,全在相渊仗势欺人这一头上落脚。溶月的被掳,相渊的威吓,亲舅外调,骆垂绮都巧妙地半明半暗,移花接木。一番话说下来,连端王妃姚纹也不禁有同忾之心。

  话了,骆垂绮又补上了一句:"其实垂绮不过一名孤女,无亲无靠,夫君纳妾原也无话可说。只是,相府如此之逼迫,在天子脚下猖狂行事,擅弄权柄,仗势掳人,所坏者,国之礼法。这等以权谋私之行,所蒙者何人?王爷,这相尚书正是借了信王爷的信任,蒙蔽上听,下行不法啊!事前所辑种种罪证,王爷您心如明镜,自然清楚,然而信王爷却仍被蒙在鼓里,声声相援。长此以往,世人恨相门是一则,对于信王也难免会有微辞,有损皇家威严。"

  端王前番倒还不动声色,只听到最末一段,心中便起微澜,口气也软了些,"你先起来吧!"

  "谢王爷。"骆垂绮盈盈起身,然而久跪的双膝不禁酸麻,又兼她病体初愈,身子便不由微微一晃,几欲立不住。

  骆垂绮本是花柳之姿,容貌本自娇好,而这一身纤弱之气又是极惹人怜的。二人眼见她这番情景,心底到底也有些动意,端王容色一缓,王妃便拉着垂绮往石凳上坐了。"唉,也是吃了苦了。没见你这么弱的,经不得风!"

  骆垂绮微微一记苦笑,春风剪剪,拂了瓣落花在其肩头,看得二人一怔。

  端王咳了声,才道:"垂绮,本王当年便是敬慕你的父亲骆相,你系出名门,又得杜迁名师,前番几次说话也知分寸、有计较。虽是相渊一事上出了岔子,也是人生一道坎,本王既往不咎。"

  骆垂绮一听连忙起身欲跪谢,却叫姚纹拦住。只听端王状似无意地笑了笑,"也无须多礼。今儿便算一处赏个花吧!"

  王妃朝骆垂绮一笑,忽道:"垂绮素有才名声闻天都,不妨以这株杏花为题,吟诗一首,如何?"

  骆垂绮往二人一掠,疏风疏月,只浅浅一笑,心中已定下三分主意,"蒙王妃不弃,垂绮自当献丑。若有不工之处,请王爷、王妃不吝指正。"

  端王拍了拍手,旁处早有那名王府管家寻了笔墨纸砚过来,在石桌上摆放妥当,并着手细细研磨。

  骆垂绮则是驻立杏花树下,仰脸望着那株因新雪冽风而花蕊飘零的杏花,这禅房深院,芳不得其所;这春雪压庐,盛不得其候!

  心中思定,她转身步向石桌,王府管家已磨好了墨,压妥了纸。骆垂绮蘸墨悬笔,细一思量,便提笔落下。笔致清逸而奔放,气势开张,却并无逼人之态;布白舒朗,又不失洒脱雄健。这一手字,无论怎么看,也瞧不出丝毫闺阁之气。

  玳筵浓芳禅院,莲灯清碧红帏。

  璧月琼枝零零,梵音宏呗巍巍。

  惆怅东君新雪,徘徊太真流菲。

  春衫不避寒重,彩凤难得旨归。

  端王是鉴赏书画里的行家,一看这一手字,心中便对骆垂绮更添几分欣赏。此时见骆垂绮诗作已毕,眼中只对着那稿迹深思。

  "王爷、王妃,垂绮拙作……"骆垂绮递上新诗,还未说完,端王已脱口问出:"你这是骆相之体?"

  骆垂绮垂眼浅笑,眉睫盖住一片盈光,"垂绮笔拙,尚不得先父三昧,王爷见笑了。"

  端王"哈哈"一笑,边看字边点头,"骆相之体本是蛟龙多变,然纵意清雄之势总在其间,而其布白舒朗简洁,结体新呈一番气象。这行草,是本王最为喜爱之体了!你虽未臻绝境,亦是仿体中不俗之作。骆垂绮呀骆垂绮,单是这一手字,你已配天都才女之名!"

  "王爷谬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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