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34)_叶听雨

三十四

　　一中矗立在山腰上，从县城最繁华的丁字路口往上走，一条长长的石梯，石梯尽处就是一中大门，鲜红的行书写着"功勋县第一中学"。学校建于1955年，"文革"中断了十年，至今建校二十六年，现在才到二十四班。可见整个县对于知识人才的需求已经到了饥渴的地步。

　　那些初中刚毕业，没钱上高中、中专的人都去当教师，高中毕业的学生更是毫无条件地进各机关事业单位。

　　猪大肠看着县一中大门，眼神有些兴奋，也有些淡淡的惆怅："好气派啊！三儿，这就是一中？"

　　朱自强点点头道："是的，爸，你歇一下，看你……汗水都把衣服弄湿了。"

　　猪大肠呵呵憨笑道："不用不用，咱们整快点去把名先报了！"

　　朱自强笑道："没事的，报名时间是两天呢，你先歇会儿好不好？"

　　"你这小杂……死孩子！把老子的话当放屁？你爹一辈子没进过高等学府，好不容易跟着月亮走沾回光儿，你还不乐意是不是？"本来想骂"小杂种"的，可是在学校门口，要是被其他学生听到，肯定会笑话儿子，猪大肠只好改成"死孩子"。

　　朱自强赶紧点头哈腰地说："走走，马上走！"心里暗暗高兴，看来老爸也不是不分场合的人嘛！

　　父子二人跨进校门，朱自强小声地说了句："一中，我来了！"猪大肠耳朵很尖，这句话听了个明白，胖乎乎的脸蛋，一下子就见不到五官，伸出空着的手拍着朱自强的头道："好儿子！"

　　朱自强有些激动地打量着学校，一进校门就是个超大的操场，中间是草皮部分，外围铺着细沙石的跑道，一幢五层高的绿色教学楼挡住了山下的风光，顺着过去是教职工楼，只有两层，红色的土墙木板楼。

　　过了操场，从两边又要上石阶，上边是三个篮球场并排着，左边面对县城的方向，是幢黄色的建筑，样式古朴，门头龙飞凤舞地写着"大礼堂"三个字。在篮球场的背面，一排三层高的旧式老房子，有人从楼板跑过，发出咚咚的响声，靠近大礼堂的转角处有个大棚，用牛皮毡盖着。

　　朱自强看着三个篮球场时，魂都差点没了--那雪白的篮板，绿色的钢架，还有飘着红尾的球网，在篮球场的后边是根银色的大旗杆，此时还没有红旗挂着，估计要开学典礼之后才会飘扬起来。

　　"原来这里头这么大！这么漂亮！在山脚下看起来不怎么样，上来才发现有这么好啊！"猪大肠有些犯晕地说着。

　　朱自强笑道："我也是第一回上来，以前只是听说过。爸，那边是新生报名处，我们过去！"

　　新生报名处在操场边上，红纸黑字，两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的老师坐在两张课桌后，相距一米左右。

　　朱自强掏出录取通知书递过去："老师好，我是八二届二十四班新生朱自强。"

　　那老师头发整齐地往后梳，中山装的风纪扣紧紧地扣拢，整个人瘦得像牛肉干，年纪有四十岁左右，眉尾有一撮较长的眉毛，看起来有些学者风范，听到朱自强自报姓名后"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你就是朱自强？狗街小学的朱自强？"

　　朱自强点点头，心想："我很有名吗？"

　　"我叫王香堂，二十四班班主任。欢迎你，朱自强同学！"

　　朱自强闻言一惊：运气太好了吧？一来就碰到班主任。马上尊敬地叫道："王老师好！"他不知道，这次王香堂可是专门来等他的，这次他跟另一个老师猜拳输了，一三五奇数名次的学生归二十三班，他只好要了二十四班的偶数名次。

　　刚好朱自强是他这个班的头名，全县第二名，并且只有十一岁！错了，是十一岁还差半年，这简直就是个人才啊！不过，二十三班的武曲、教委武副主任九岁的小儿子是第一名，王香堂不稀罕，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很清楚的，那武曲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

　　这种学生不教也罢，一个书呆子而已。

　　猪大肠的手在胖胖的肚子上搓了好几下，试图把手上的油全部搓掉。他仍然穿着一身咔叽布的工人服，不过这身衣服被五花肉用了半包洗衣粉洗过，主动握住王香堂的手道："王老师你好！我是朱自强的家长，我叫朱大长，人家都叫我猪大肠，我是个杀猪的。以后全靠王老师了……"

　　王香堂也笑着与他紧紧地握手道："你客气了！你们教育得好，这孩子不错！你尽管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对了，先把报名手续办了吧。有没有什么困难？我是说经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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