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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二零大厦,G城最高的建筑物,夜色中,霓虹不熄,凌云浩瀚。

  G城最负盛名的企业的总办事点都云集在这一百二十层里。从这里走出的,又岂止是简单的白领,而是决定着白领命运的人。

  那人,便是这其中之一,坐在最瞩目的位置上,俯瞰众生。

  这个时间,他下班了吗。他在做着什么。

  不能再想了。真的不能再想了。再想,心情那叫一个疼痛。

  悠言晃晃小脑袋。G城的公交是出了名的拥挤和乱。今晚的巴士,人还不算太多,看着窗外倒退的景物,任思绪云游往事。

  突然想起数天前跟Susan闲聊时扯到他们这一届的人事。外语专业,还是不免落入俗套,几乎70%以上的人都干起了外贸翻译这行。

  而在翻译一行里混得最出色的莫过于方影与周怀安。同声传译,几乎包揽了G城所有的外交峰会和跨国商务洽谈。阳光下最灿烂的职业,他们演绎得至善臻美。人生到这份上,似乎不该有遗憾了。

  周怀安么?脑中滑过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竟是难受得突然一窒,复又快速地跳起来,抚着胸口良久,才平复下来。

  只因,有周怀安的地方,定当有着那人。

  讨厌。讨厌的一百次方。

  怎么绕了一圈。最后还是绕回到他身上来。

  顾夜白,那个惊才艳绝,淡漠又疏冷的男子。

  想起那天和Susan的电话。

  末了,Susan叹口气,道,“言,还记得周秦么?”

  “才子?怎么了。”她笑了一下。

  周秦,G大的才子,也是他们那届的异数,毕业后成了编辑和作家,现在是名声在外。

  “听说,今年年初周怀安生辰的时候,周秦做了首诗给她。”

  “什么诗?”当时,她的声音平静,眉心却没来由跳得厉害。

  “前部分,记不清了,最后两句是,丛云本无定,今为苍山留。”

  闻言,手一颤,电话几乎从手中滑落。

  夜凉似水。

  窗外钩月如织,偶然传来夏虫的嘶鸣,所有的景物,都叫人的心急遽沉沦。

  时光仿佛溯回到四年前。那时,她还在G大念书,那时,她还和顾夜白在一起,那时,一切尚未发生。

  傍晚时分,两人会蹭到学校附近的荧山去看日落。他重瞳华光潋滟,手里拿着个写生本专心勾勒着,而她就靠在他背侧絮絮叨叨说些什么,花边新闻,乃至日月辰昏,可以由总统大选侃到某明星的小小派对。

  有时被她打扰得紧了,他眉一皱,薄唇凑到她嘴边含住了她的唇,封住了她所有的喋喋不休。她眉开眼笑,小计得惩!爱极了他的吻,相濡以沫,他嘴里淡淡宛若青草的味道叫她安心。

  他何等的聪明,又岂会不知她的小小心思,作为惩罚却又忍不住满心爱怜的加深这个吻,直到满意的看到她脸上的红晕覆天盖地的弥漫开来。

  有时,他故意逗她,任她说得口干舌燥,只是风淡云轻不动声色的作他的素描。她“老”羞成怒,遂凶巴巴的把他的本子夺过,就着页页景致斐然胡乱翻起来。

  本子前半部分的每帧画几乎都以云入景。这么简单的物事竟也绘画得姿态各异变化莫测,动人心魄。然,总观,却给人一种冷凝的感觉。

  后来的画,云的踪迹渐渐隐去,景物开始繁复起来,笔触却渐见柔和,恍惚间竟给人一种错觉,作画者在描绘这些景物的时候,似乎面带微笑,嘴里悠悠衔着半根青草,未惧时光流转,年华如殇。

  枕在他坚实有力的腿上,她晃着脑袋,问他后来为何不画云了。

  他淡淡道,“言,有时候我们见着云浮在半空,静静的不事活动,其实不然,它一直在飘移着,只是以我们看不见的姿势罢了。”

  “……”

  她似懂非懂的又晃了晃脑袋,动作活像小狗一头。

  耳边听到他轻轻的笑,隐着天日不见的宠溺。

  过了好久,在她以为早已没了下文眼皮渐重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他越发清淡的声音。

  “而现在我有你了。”

  仿若天籁。

  没来得及深究,便徐徐地阖上眼帘,睡去了。

  这一辈子,能在晴人的怀中这样睡去,即使突然沉进永世的黑暗,即使年华在十分钟老去,又何足憾。

  朦胧之际,感觉到他温热的唇在她的眼皮上满带怜惜地吻过。

  时间,就此停顿。

  以前不懂他所说,离开他以后,细细去忆他的一言一笑,终是明白了他话里的含意。

  他是如风像云般的人,从不曾为谁而驻足。可是,他却曾为她停下过,心甘命抵。

  丛云本无定,今为苍山留。今日,这个云一般的男子,却静静的陪伴在周怀安身侧,共数流年。周怀安的英文名,正是Jebel(高山)。

  闻说他们就像鱼与水,蓝天与微云,契合无间。

  手指紧紧抓着路旁的栏杆,骨节因用力而泛白,刚平复的心律又剧烈起伏,过了许久才平复下来。

  铃声传来。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新的简讯。陌生号码,内容和名字却熟悉,微微跳动的荧幕写着:“悠言,你这人,怎么说?还真是该打。回G城几个月了,也不通知一声。还是Susan露了点儿口风我们才知道。明日是我的生日,想来,你也必定忘记了。明晚八时三十有聚会,算是为我庆生,只是几个老同学小聚,不可不到。时代广场十四楼“lavender”。谨候到来。许晴。”

  和Susan一样,许晴是大学时候的室友。毕业后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G城,直到三月前回来,这一走竟是整整四年没见。

  当年,为了避开那人,自己隐匿行踪,除Susan在内极少几个人,几乎跟往日所有同学都断了联络。这些年来,他们那一届的“好事”分子组织聚会也不在少数,却未曾出席一次,每回都是有意无意地从Susan那里探听消息。

  而Susan除怒其不争外,却也总心软,会透路点那人的消息给她。这次,没有周怀安,更没有顾夜白――只是几个老同学小聚,倒是没理由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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