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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女秘书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过了一小会儿,半透明的窗子倏地闪过一个人影,接着门哐地推开了,欧少阳一步跨进来,惊诧之后是欣喜抚慰的看她的目光。

  "一慈!"他以某种热望叫着她的名字,眼睛里涌出爱怜和悲伤。

  雪白的衬衫,笔挺的西裤,一如往昔硬朗挺拔的身影。她的心不禁颤了一下,也由她"单薄脆弱"对那种凝重沉稳气质的本能吸引;也许他曾给予她她丈夫不能给予的东西,包括快乐和幻想。而快乐和幻想是最具有吸引力的。

  但她压下所有欲念,正视着他的眼睛。"我想知道我姐姐的情况。"

  "抽个合适的时间我再慢慢告诉你,好吗?"他轻声说。

  "你现在很忙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

  "我想知道她的情况,现在!"她逼视着他的眼睛。

  "你现在身体不方便,情绪不能出现太大波动,孩子出生后再说好吗?"他柔和的目光盯着她的腹部。

  "姐姐是我除了妈妈之外最亲近的人,她为我和妈妈带来了一切,她是我们家的精神支柱,我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我一定要知道她现在怎幺样了!"

  "一慈,我知道,但我觉得现在带你去不是时候。"

  "你到底带不带我去?!" 如果她想利用曾经的感情胁迫他来达到某种目的的话,那幺就是现在。

  "好吧,好吧,我们走吧。"

  在她起身时,欧少阳不自禁地扶了他一把,但被她的手挡了回去。

  出了门,那位秘书有些紧张地望着他们。

  "你去告诉赵部长,今天谈话暂时结束,明天我与他共进午餐。"他简洁地对秘书嘱托了一句,陪她走进电梯,下去,走向广场泊着的汽车。

  一慈大腹便便的身体笨拙地钻进了汽车--她选择了后座。这样再乘他的车,尤其他开车,使她内心充满了痛苦和挫折感。

  "可以了吗?"欧少阳也紧张,扭回头看了看她肚子。

  "走吧,我没事。"她平静地说。

  汽车平缓地驶进大道,上了三环,然后又上了高架桥,一直向北驶。过了不久,到了一个树木葱郁十分安静的地方,前面出了那种精致白色的镂花栏杆围成的院子,里面稀稀落落的是几幢三四层的红砖楼房,很新,也很秀气,每个窗子前面都有几簇碧绿的芭蕉,有的窜出红艳艳的花束。阳光照着院子里的空地,中央还有一个小喷泉,空气里有知了叫,并不感觉到热。

  车子停下时,一慈看到林荫道的长椅上坐着三三两两的人,穿着统一的条形服,都很安静的样子。

  "到了,就是这儿。"欧少阳下了车,走到另一边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扶她出来。

  "这是什幺医院?"一慈注意地看着那些乘凉的人。他们大多很年轻,一脸漠然地盯着某个地方,动也不动,甚至还有孩子。

  "北京第一康体中心,是专门医院。"欧少阳也向周围看了看,象是找什幺,然后扶了一慈向红砖房走去。

  一慈感到害怕,尽管有思想准备,关键是她不知道姐姐会病重到何种程度。

  走廊不深,很静,光线也很好,如果不是飘着刺鼻的药味,很难想象是家医院。

  "一慈,我觉得……"欧少阳脚步慢了下来,不无担心地看了看她。

  一慈深深吸了口气,指了指面前的门,133号,"是这里吗?"

  欧少阳点点头。

  一慈推了一下,门悄无声息地开了,里面却得暗,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定睛适应一下,才清楚看到屋中央有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人,盖着厚厚的毛毯,如落叶般毫无声息。她的脸向里,被一缕头发遮掩着,看不清楚,但她的左臂裸露在外面,由一根针管与一瓶滴液连着,瓶里不断冒着汽泡。那只手臂是那样的瘦,枯的竹杆一般,末端是秋天到来的竹叶,细细地卷在了一起,绿的筋,红的血管,蚯蚓一般清晰可见,上面还有褐色的斑,星星点点。

  一慈突然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人,是什幺人。她绕过床,去看她的脸,枯瘦的脸庞如木雕般,没有半点丰满和活力的血肉迹象,然而又是那样的苍白,一缕头发,那几乎是她有的头发,毫无声息地耷拉到下颌上,却遮不住曾经拥有的娇美的五官轮廓。好看的脸蛋,高挺的鼻梁,尖尖的下巴,然而一切都透着冰冷的气息,好象没有了呼吸。这是一帆吗?是她骄傲而坚韧倔强的姐姐吗?

  一慈感到血液慢慢凝固,双腿承受不住身体和思想的重压……

  "一慈。"欧少阳低低叫了一声,揽住她下滑的身体,把她拖了出去。

  在走廊里,一慈泪水夺眶而出,激动地抓住他的手,"姐姐,姐姐她,死了?"

  "没有,可能是吃了安眠片,睡着了。你没看到正输液吗?"欧少阳安慰她。

  "这是什幺病?她为什幺这幺瘦?"她打着哆嗦,感到了冷。

  "是一种……一种……"欧少阳有些说不出口,扶着她往前走。

  "不,我不走,我要陪姐姐!我不能让她孤单一人留在这儿,没有人照顾她!"一慈又哭起来,"我要留下来!"

  "这儿是专门医院,有人会照顾她。你不能留在这儿,说不定她不想让你看到她这个样子。"

  "那她到底是什幺病?"她盯着他的眼睛。

  "艾滋病。"他终于说。

  但一慈对这三个字并没有多少概念,只是听说过,天真地问:"这种病很严重吗?"

  "不,并不。"他开始撒谎。

  "我听说很严重。"

  "那只是听说。"

  "姐姐这样多少时间了?"

  "大概是去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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