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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上午她去上课。这一时间段内,她后悔了,觉得不应该这幺匆忙溃逃出这座城市,它的繁华,它的街道,它的眩目,它的如注的车流,它的巨大喧嚣和那令人羡慕的生活方式,都令她流连忘返。这是一个迷人的梦,如果她能象姐姐那样靠着自身的才华和本事扎根于这座城市,那幺可以多呆在这儿一段时间呀!梦为什幺不可延长一点呢?

  这是童话中的天堂,虽然她只在天堂的边缘徘徊,却忍不住再向前靠近一点,哪怕一点点。

  中午她回来时,母亲在厨房里做饭,隔着窗子说:"刚才,你以前的东家,那个姓欧的打来电话,人家还问候我呢,我还挺不好意思。"

  "他说什幺?"一慈竖起了耳朵。

  "也没说什幺,让我好好休息。没有一点架子,和和气气的人,一看就是读过大学的!"母亲沉浸在受宠若惊中,对"读过大学的"的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本能地心存好感,赞不绝口。

  一慈陷入了深思。

  "还有,二妮,"母亲把头从厨房里探出来,"我刚才去你胡大爷那里了,你胡大娘明天也要回山东过年,我与她一路,决定与她一起走。"

  "我还没考试呢!"一慈尖叫。

  "你就在这里考吧,我先走,路上有个伴照应着,我也不会下错车迷了路。你呢,考完了,要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去就待在这儿。还是你胡大爷说得对,年轻人能有机会留下发展就留下,前途总比乡下强。你还在上学,这是正经事,我不能误了你。再说还有你姐姐在这儿,我也放心,有事给她打电话。"

  "妈妈,你决定了?"

  "有什幺不好决定的?"

  不知为什幺,一慈突然松了一口气。

  母亲是第二天下午走的。一慈回家时,母亲和她的大包小包已不见了,厨房里是她做好的午饭。她跑到同是卖菜的胡大爷的菜摊前。那个黑脸老头说:"我刚送她们上车回来,过年了,该回家了,北京又不是我们地方,怎幺在这里过年?有你妈妈做伴我也放心,两个人能互相照应着。"

  "现在还能买到火车票?"

  "她们做的客车。"

  一慈高兴自由之余,心底又莫明其妙涌出一种失落,毕竟与母亲生活在一起太久了,母亲成了生活中的一种不可少的习惯,她一直是她心灵和精神的依托,是她长大并承担责任的理由,忽然她去了千里之外,不再管她,心里便空荡荡的,没有了主见。当然也不见得母亲多有主见,只是那种大小事相商相互参谋已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晚上这种孤单更成为一种百无聊赖,她从这个沙发到那个沙发,再到椅子上;从这本书换到另一本书;听着窗外稀稀落落的鞭炮传达着新年的喜庆,第一次面对属于自己的大量时间和空间时,她突然不知所措,不知要干什幺,想干的事太多了,想做得也太多了,齐头并进,便没了头绪。

  第一夜便是这样度过的。

  第二夜,她试着读点报纸看看电视之类。窗外被禁的鞭炮和烟花在出其不意的时间和地点突然炸响或照亮。她缩在沙发里,双手抱胸,看一个电视访谈节目。

  这时电话响起来。

  她抓起来,"喂?"

  "是一慈吗?"低沉而温和的声音,缓慢的他的标志性嗓音。她的心突地颤抖了下,全身的血液在加速回流,"是我。"

  "你妈妈好吗?"

  "好。她回老家了,昨天走的。"她轻轻地说。

  "哦。"他轻轻地应了一声,愣了一会,"我也要离开这个城市了,到上海过年,明天就要走。"

  "噢。"

  "你能开门吗?"过了一会儿,他又说。

  一慈突然放下电话,奔到大门,打开闩,欧少阳正站在门口,一如既往静默而温和的面孔,一如既往的沉静而专注的眼神,每一个动作甚至发梢的颤动都有一种贵族化的气质。就象一个梦。他穿着过膝极有垂感的大衣,正收了手机放回腰带上。

  "欧先生。"她颤声叫。

  他不露痕迹地微笑了一下,跟在她身后走过院子,进了客厅。

  "你坐吧,我给你泡茶。"一慈有些惶恐,觉得自己的家有些过于寒酸,好在很干净很温暖。

  "不,不要忙了,你坐吧,我坐一会儿就走。"他落坐在正中间的沙发上,习惯性地把左腿压在右腿上,摸出一支烟,"可以吗?"

  "你随便。"一慈连忙说,并把电视关了。空气中瞬间的安静使她心砰砰乱跳。她不敢看他,不能平静自然地坐在某个地方。这是他第一次不请自来拜访她,选在了夜晚,而且是她一个人的时候。

  欧少阳点着了烟,深深吸了一口,也没去看她,甚至什幺地方也不看,就象在他家宽大华丽的客厅抽烟一样,专注于别人猜不透的地方。

  空气沉寂着。

  "为什幺去上海过年?"问这句话纯粹是打破一言不发的沉闷局面。

  "定在明天与一个外国商人谈一宗生意,应酬两天,就不回来了。另外,宫婕在上海也有亲戚,得拜访一下。"他平静地说。

  "哦。"一慈再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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