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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杨玉英与吴小娇的手机放在电脑旁边,俩人并排坐在那儿打字的时候,手机指示灯突然间会闪烁起来,然后便发出不同的响声:杨玉英的手机响声尖锐,吴小娇的手机响声轻柔。杨玉英接手机时声音很高,像在跟人吵架;吴小娇接手机时基本不说话,总在倾听对方,偶尔柔柔地回答一两句,像在弹奏那种“梦幻小夜曲”。

  赵勤奋的作派与梁老板一样,走进电脑门市时一定是扣在耳上接手机。接完手机便站在柜台外边试图用目光“电”吴小娇。有时他也用电脑公司的座机打电话。正讲话间,放在柜台上的手机急促地响起来,他便用手捂住座机电话的话筒,对徐有福说:“有福,替我接一下,让一会儿再打过来。”显出一副日理万机的繁忙样子。

  有一次恰好吴小娇站在柜台前,他又那样捂着电话,对吴小娇说:“小吴,劳驾替我接一下。”可吴小娇却没有搭理他,他只好又唤徐有福。

  只有徐有福的手机像个哑巴一样,有时在电脑门市打印一天材料,也不会响一下。别人的手机响的时候,徐有福会下意识地将小灵通从腰间拔出来。可他的手机却仿佛患了失语症,就是不吭声。别人的手机若是那种嘴巴一张一合的鱼,他的手机就是一块鹅卵石。徐有福为此而深感自卑!

  赵勤奋有时站在柜台外面,会说起关于手机的话题。赵勤奋讲,市里的领导和一些重要部局的局长,一般都有两部手机。一部的电话号码属于绝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个号码。另一部手机的号码才是公开的。但这个手机常常处于关机状态,即使开机,只要看“来电显示”的号码是生疏的,一般也不会接。也有另一类型的领导,主要是一些部局长。这些人两部手机总是同时开着,就像当年华蓥山的“双枪老太婆”一样。这类领导患了一种“手机病”。除过睡觉时间,他的手机必须不停地响,这样才会觉得十分舒服和充实。若手机一个小时或者更长时间没响一下,他们就会有点烦躁。有时即使坐在宽大的写字台前批阅文件,也会时不时瞅瞅放在写字台上的手机。果然这样瞅一瞅,手机便被瞅得响了起来。仿佛放在那儿的手机是领导的一位情投意合、心心相印的情人,领导批文件时,她原本坐在那儿看书。领导批文件批累了,便抬头看她,想和她说话。她急忙合上书本,迎接着领导的目光,和领导温言细语地说话。领导想接吻了,她便站起来,将红红的唇递过来,俩人的嘴唇便如胶似漆地粘在一起。恍惚间,领导竟真将桌上正在作响的手机当作了女朋友诱人的唇,拿起手机时下意识地作亲吻状在嘴唇上碰一下:并不温热,却显冰凉。这才回过神来,有点扫兴地将手机扣到耳朵上,用手理理额前的头发,仰靠在绵软的靠背椅上慢条斯理地说话。

  有一位很重要局的局长,退休的第二天,他的手机就像徐有福的手机一样,哑了。而且接连很多天拒不开口说话。这位老局长因此变得十分烦躁,退休不到两个月,便突发心肌梗塞去世。还有另外一位局长,退休后因为手机不响竟跳了楼。另有一位领导,临终前的遗言竟是将他几年来用过的各种手机作为陪葬品下葬。

  赵勤奋站在柜台外边信口雌黄的时候,眼光一直热烈地望着吴小娇,希望他的话能引起吴小娇的注意。可吴小娇根本不搭理他,甚至从未正眼瞧过他。徐有福还发现,赵勤奋为了引起吴小娇的注意,可谓用尽了心机。比如早上来上班时,他故意将手机关着,当他与徐有福走进希望电脑公司的玻璃门时,才将手机打开。于是就有电话不停地打进来,就像一股洪水顺沟里流下来。手机关机,相当于在这道沟里筑起了一道拦洪坝;手机开机,则如放开了大坝的闸门,洪水咆哮着涌出,争先恐后向下游流去。

  赵勤奋这家伙在社会上交往的人特别多,包括那些上访的农民,也总是给他打电话。因为他说他与省报驻本市记者站的站长是铁哥们,有什么冤屈立即给省委书记写内参。还有一些农民从偏远县乡跑到市里来找他,让他设法给他们的孩子安排个工作,或者是由工人转为干部,或者是学校毕业能分配个好单位,部队转业后能进市政府机关。因为赵勤奋与市里的人事局长是好朋友,而主管人事的副市长还是他的一位亲戚。这些内容都是赵勤奋讲手机时,徐有福从他与对方的通话中听出来的。

  令徐有福感到吃惊的是,赵勤奋说主管人事的副市长是他亲戚时语气十分斩截。有时他说这位市长是他舅舅,有时却又说是他姨夫。好在和他通话的并不是一个人。即使是一个人,也不会像红学家考证《红楼梦》那样考证副市长到底是他舅舅还是姨夫,只要他答应办事,那些农民便千恩万谢,从手机里都能听出对方在给赵勤奋叩头作揖。

  这些人为巴结赵勤奋,总是在电话里约请赵勤奋去吃饭,而赵勤奋总是找借口予以拒绝,一般是很难请得动他的。一次一个农民请了十次他才答应去吃饭,那个农民当时就在电话里激动的抽抽搭搭哭了起来。还有一次一个农民为请他吃饭,下午两点一上班便守候在希望电脑公司。那天下午只要有人进门,农民便紧张地盯着来人,看是否是请赵勤奋去吃饭的。恰好那天梁老板与赵勤奋开玩笑,进来拍拍赵勤奋的肩说:“赵科长,下午我请你喝酒!”那个农民一听就急了,一把拉开梁老板的手,脸红脖子粗喊着说:“我十天前就将赵局长请下了!先得轮我!”那个农民干脆又将赵勤奋由“科长”直接升为“局长”。那天下午,那个农民提心吊胆在电脑门市呆了四个小时,直到六点多钟才像押着一个俘虏一样,带着赵勤奋出了门。徐有福清晰地听到,农民出门时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有几次赵勤奋去吃饭时硬拉徐有福去。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用十分崇拜的目光望着赵勤奋,口口声声叫他“赵科长”或者“赵局长”。吃完饭还要硬塞给他一口袋本地的土特产,比如木耳、茶叶或者红枣之类。有一次徐有福吃完饭从包间来到大厅,一摸衣兜发现手机丢桌上了,急忙回包间去取。恰好碰见农民将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赵勤奋口袋里。那天俩人回单位后徐有福实在忍不住,问赵勤奋:“你收了人家的钱,能给人家把事办了?”徐有福知道招工、转干、学生分配之类的事并不好办。也知道赵勤奋与主管人事的副市长及人事局长并没有什么关系。

  见徐有福这样问他,赵勤奋像崔永元那样实话实说:“大部分办不了,我又不是市长。”“办不了钱怎么办?再给人家退回去?”“退回去?为什么要退回去?钱是他们硬塞给我的,又不是我向他们伸手要的。既然求人办事,就有办成办不成两种可能。和一个女孩子谈恋爱,给人家买过一件上衣或者一条裤子,后来不谈了,莫非就一定得要人家把上衣或裤子脱下来?又像投资股市,谁能保证你的股票永远在牛市上。该割肉就得割肉。实际情况是投资股市的股民大都被套牢了。”“你收了农民的钱,又没给人家办成事,晚上能睡着觉?”徐有福仍像一个傻不拉几的记者一样继续“采访”赵勤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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