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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苏沫揪着孩子的小手说了会儿话,又见那男人胸前的衬衣和西服沾染了两块血渍,忙说:“不好意思,一会儿你去我家,我帮你洗干净。”

  雷远摇头:“不要紧,小事。”两人抱着孩子去做皮试打破伤风的针,小孩儿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么着,再也没哭,手里拿着雷远买来的饼干啃了几下,奶声奶气的冲着他喊了声“爸爸”。

  雷远“嘿嘿”一乐,一面逗弄孩子一面问苏沫:“认错人了,我和她爸长得挺像啊?”

  苏沫有点不好意思:“不是,大概因为个子差不多高,都带着眼镜的缘故。”

  三人出了医院大门已是下午,苏沫站在门口正和雷远道谢,旁边“砰”的一声有人关上汽车门,苏沫看过去,见到那人,心里出奇的平静。

  今天是个艳阳天,晴空碧蓝,万里无云。

  待到佟瑞安走近了,苏沫介绍道:“这是我今天以后的前夫,佟瑞安,”她指着雷远对佟瑞安说,“这是我的律师,专打离婚官司,经验丰富。”

  最后,她正色对佟瑞安道:“你想离婚,我就成全你。不过我有条件,首先孩子归我,另外,按我们那套房子的市价,我留二十万给你,剩下的四十万归我,而且,孩子十八年的抚养费请你一次性付清。你要是办不到,我就去你爸妈那里折腾,我会闹得整个学校都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你不要脸,你爸妈还要顾及自己的老脸。或者,我们法庭上见,”她内心止不住的战抖,脸上的神情却极为冷静,“你要是还有其他问题,可以直接找我的律师谈,我没那些功夫应付你。”

  雷远配合的一手抱孩子,一手递上名片。

  佟瑞安扫了眼手里的名片,目光落回妻子的脸上。

  苏沫再不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事后,雷远不由乐道:“大姐,你港片看多了,有钱人的架势倒是学得不错,成,我以后就是替你鞍前马后,给你跑腿的了。”

  苏沫一言不发,直到路过一个街心公园,在一棵大树后头,她微微撑着树干,“哇”的大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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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沫说:这个人,遇到事情总是犹豫不决,想法很多,为自己,也为别人,很难下定决心。所以只好趁着时冲动,在短时间内顺着自己本意行事,把该说话说绝了,封住退路,这样才不会回头

  说这话时候正在熨衣服,手里动作娴熟细致,嗓音低低柔柔。

  孩子吃了点辅食,在里间小床上午睡。雷远坐在沙发上喝茶,他身上穿着苏沫从衣橱里找出来男士衬衣,他自己衣服被拿去用水濯了下,再拿电吹风吹到微干,最后用低温点点熨烫。雷远注意到,苏沫把块干净毛巾折了四折,铺在衬衣下面,衣服钉上扣子位置也是朝下,然后从反面熨烫,不多时,衣服平整如新,看不出点痕迹。他觉得这个方法挺好,心里想着回去和老妈说说,别总把衬衣前襟熨得坑坑洼洼。

  苏沫拿起衬衣轻轻抖,递过来。

  雷远接了,去到浴室,把贴身衣服换上,再出来时,就见把西服也熨好了。

  苏沫顺手拿起西服帮他套上,又往沙发上瞧了瞧:“领带呢?别忘了。”

  “今天没戴,”雷远伸手去整领口,颈后衣领弄来弄去就是掰不平整。

  苏沫踮起脚,手指顺着他衬衣领子往前捋了捋,然后在他锁骨下方隔着衣服习惯性拍,力道极浅:“好了,”话音落下,手里动作也戛然而止。两人都是微微怔,苏沫往后退开,略低了头,心知自己方才失态,不觉微红了脸。

  适才举动实属以往留下后遗症,佟瑞安先前穿正装上班次数不多,却偏爱看他西装革履模样,给他买衣物里也是衬衣,西装外套居多,从衣物清洗熨烫到系领带整衣领全经手打理,适才恍了神,又像回到从前。

  雷远低低咳了声,双手抄进裤兜,脑袋里转悠着想说点什么,眼神却飘到墙上挂着大幅照片上。双青年男女,背靠着坐在绿油油草地上眉开眼笑,小日子看上去甜蜜和美。

  苏沫顺着他目光望过去,淡然笑道:“这照片洗出来,妈就说兆头不好,说没见过谁这样拍婚纱照,两人背对着背,背道而驰。”

  雷远笑笑,瞄了眼照片又看了看:“没变什么,”他伸手拎起沙发上公文包,“得走了,待会儿还有点事。”

  苏沫心里感激他,又不知如何表示,只好说:“刚才在楼下饭馆点菜,还没送上来,要不再等等,帮了忙还叫饿着肚子,那怎么好意思呢。”

  雷远走到门口换鞋:“不等了,再等就吃晚饭了,晚上有饭局。”出了房门,他又回头说了句,“太没创意,拍个照片还要山寨Kappa。”

  苏沫“噗嗤”声乐了,雷远冲摆了摆手,转身下楼。

  到了楼下,他不由伸手去摸脖子。刚才苏沫给他整理衣领时候,手指尖不小心滑过他后颈,他当时也没觉得如何,这会儿心里倒有些异样受用,仿佛那抹滑软柔腻余温犹存,可是摸来摸去却是自己粗糙老皮。

  他吸了口气,旁边小餐馆油烟味扑面而至,忽而就想起头发上有种香香味道,远不及女士香水那般热烈,却是种暖暖若有似无女人香,像从指缝间渐渐滑落掬温水,又像是丰腴女人肢体柔若无骨。

  他转念想,多半是好几个月没碰过女人,正处在发情边缘,这会儿受了点刺激,难免心荡神摇。

  雷远原本出来办事,这会儿眼见时间不早,事也没办成,干脆打车回所里。个人静下来,觉得无聊,想来想去就又给陆程禹去了个骚扰电话,问问他早上冲着自己无名之火是什么意思。

  这次,陆程禹在电话里倒是平静很,也正好在开车,又正好赶上堵车,耳朵里塞了蓝牙,附和着同他闲扯。

  雷远在这边笑得贼眉鼠眼:“思来想去,终于想起来,早上情绪不对只有个原因,李初夏后天大婚,这回人家是玩真,小子沉不住气了。”

  陆程禹说:“滚边去。”

  雷远叹道:“有时候就想,要是有天,关颖忽然挺着个大肚子站在跟前,肚子里怀着别人孩子,指不定有撞墙冲动。所以老弟,特能理解,自己以前喜欢过女人即将上了别人床,那滋味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不是难受两字能够形容。哎说,这是不是咱们男人动物性,但凡用过,就算不要了,也不愿意别人碰。”

  陆程禹说:“有时候也在想,当初关颖怎么就看中丫了,难怪人四年都不回,估计是想通了。”

  雷远笑嘻嘻也不着恼:“不回,就算找了人,也看不见,眼不见心不烦,哪像丫,个医院里上班,就在跟前杵着,听说未来老公还是们科室,啧啧,这姑娘就是想膈应到底啊,也对,谁叫丫始乱终弃。”

  陆程禹没答话,过了会儿才说:“周六不去,帮随个红包,和样多就成,下次见面还。”

  雷远问他:“怎么?怕自己脸上挂不住?还是老婆不让去?”

  “不是,”陆程禹想了想,“有些话以后别瞎说,都有家有口,让人误会不好。”

  雷远嗤笑:“正经。”

  陆程禹没接他这茬,他想起件事:“那些小女友过生日,般送什么?”

  雷远答:“花,衣服,首饰,包,泰迪熊,是个女人都喜欢。谁生日?”

  “孩子他妈。”陆程禹说,“那些小朋友都未成年,也就能骗骗这样。”

  雷远笑:“想起来了,以前李初夏生日,送人德汉大辞典来着,丫就继续把这种风格发扬下去呗。”

  陆程禹说:“不是,要是买贵了,指不定又说乱花钱,平时挺节省。送花,不能吃不能喝,没意思。送衣服首饰,眼光不行,买了不定喜欢。”

  雷远说:“还记得们上初中那会儿学篇英语课文吧,那女把头发剪了拿去卖给老公表配了个链子,那男把表卖了给他老婆买了个发卡什么玩意,那些女同学对着书本个个唏嘘,两眼泛泪啊。真,女人就吃这套,管是情窦初开也好,徐娘半老也好,就爱玩感性,所以只要是拿自己最看重东西去换,铁定喜欢。得想想自己最宝贵东西是什么。”

  磨蹭了半响,前面道路终于畅通无阻,陆程禹添了把油门把车速开上去,随口应了句:“贞操。”

  雷远听了笑着骂道:“啥玩意儿?丫还有贞操吗?”

  陆程禹到了医院,上班之前给涂苒去了个电话,占线。打家里座机,王伟荔接,说会儿让涂苒给他回,他等了半天,手机也没个动静。身旁同事脚步匆匆,说是楼下儿科十天前转院过来位小病人有病情恶化征兆,临时给安排了夜间紧急手术。不会儿,科室主任就找到陆程禹,说是张副院长钦点他做这次手术助,让他抓紧时间准备准备。

  张副院长是省内着名小儿心外科专家,早年也师承于陆程禹博导何老门下,说起来,虽和陆程禹岁数差了十几二十年纪,但尚属同门师兄弟。当初何老因自己年迈,便嘱托了年长弟子好生照应这位小师弟,好在陆程禹也极为争气,勤学苦练,手脚灵活,脑子也转得快,让师兄们起了爱才之心,便有意栽培他。因此还在他读研究生没拿执照时候,每年就能得到数百台主刀机会,只不过最后签名手术医师是上级医生而非他本人,当然,那会儿做也多半是些小手术。

  这次,即将手术小病人出生方才足月,体重不及四千克,在地方医院就被诊断患有完全性大血管转位,动脉导管未闭、房间隔缺损等先天性心脏疾病。就目前而言,手术是拯救他唯途径。

  众人待病人全身麻醉后,通过显微镜在核桃般大小心脏上大做文章。新生儿血管细如发丝,两大动脉被切断后必须重新接合到正常位置,然后才是结扎未闭合动脉导管以及修补房间隔缺损,最后连血管缝合都必须手稳心定,小心翼翼。整个过程中,张副院长照旧去休息室抽烟,只在手术中途过来站了会儿,瞧了两眼,其余全交由陆程禹独自处理。

  手术历时近六个钟头,陆程禹之前尚未给这样年幼病人做过主刀,再加上从昨晚到下午直疲劳奔波,不曾好好休息,等出了手术室,整个人觉得有点儿虚脱,时之间靠在更衣室椅子上静静地喘气。

  张副院长便看着他笑:“年轻人,这个身体状态怎么行,当年做完手术还能去操场跑上几圈,这个年纪,今后还要在台上站个二十年,怎么挺得下去?做咱们这行职业病多,什么颈椎腰椎痛、胃溃疡、十二指肠溃疡,肾结石……多得很,现在还年轻不觉得,到老了就该后悔了,所以光有技术可不行,得赶紧加强锻炼去。”

  陆程禹笑笑:“哪能和您那个时候比,您那代人是吃了多少苦头走过来。”

  张副院长点点头:“这倒是,们这些娃娃都是娇生惯养。不过还行,是带人里面最少挨训,什么时候评副高,拿了高级职称,就可以名正言顺主刀大手术了。”

  陆程禹抬手擦汗:“明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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