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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她大概是问了句类似于“我请的是专业健身教练,你看上去那么瘦,行不行啊”的话,顺便以检验胸肌为名在对方胸口摸了一把。当时小助理正在给她拉筋,闻言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说“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说完双手将她的肩膀往下一压……

  曾毓一声惨叫之后,想也没想就飙出句从前任京籍男友那学来的——“我操你大爷!”

  小助理并没有立刻放开她,反而笑了起来,说:“我大爷早死了,你想去找他,我再给你松松筋骨。”接着又给她狠狠来了那么一下。

  用曾毓的话讲,她事后一周都瘸着腿去面试,险些疑心一条玉腿就此报废。本想投诉到他死为止,哪知道找到健身房老板,那奸商说小助理只是兼职,已经不干了。加上曾毓事后想想也怪自己无聊在先,也只得不了了之,憋了一肚子气,在旬旬面前大吐苦水。

  旬旬去健身房纯属陪太子读书,顺便打发下班后的无聊时光。平时就走走跑步机,跟跟健身操什么的。说起来那间健身房规模不大,但教练里头着实是帅哥云集,旬旬隐约从曾毓那里听过其中的桃色传闻,据说有部分资深女会员和男教练之间“私交”匪浅,这也是那间设施、规模一般的小健身房能够吸引如此多的女性会员,其中又以有钱的中年女性居多的原因。

  但这些内幕多半只是捕风捉影,对于旬旬这种再普通不过的小白领来说相当之遥远,而且她对那些或肌肉结实,或腰肢柔软的帅哥教练们不感兴趣,只除了一个姓文的男教练。他给旬旬指导过几次器械的操作方式,为人谦和,笑容诚恳,长得很像鼎盛时期的裴勇俊,给旬旬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至于曾毓嘴里的“操你大爷”同志,旬旬完全不知道长什么样。她当时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如果曾毓说的“内幕”确实存在,“操你大爷”那么“贞烈”,要不就是出淤泥而不染,要不就是一眼看出曾毓付不起钱。

  “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面熟,不过换了身打扮,变得更人模狗样了,所以一下子没认出来。你说他认不认得你,还是真有那么巧?按说你们那时没什么交集吧,你看上的明明是文涛那一型的。”说到“文涛”的名字,曾毓的发散性思维飘到千里之外,暧昧地笑了起来,“你总不会连文涛都忘了吧。我对你多够意思啊,该做的都帮你做了,是你自己错过机会,可怨不得我……喂喂,电话是不是问题?你在听我说话吗?”

  “……”旬旬顺水推舟,匆匆说:“啊?你刚才说什么?我现在不在市区,信号不太好,回头再跟你聊。”

  她挂了电话好一会,才用水简单地冲洗了一遍周身。走出卫生间,池澄仍没有起床的迹象,背朝她睡得很安稳。

  旬旬愣愣地坐在床沿,她对于池澄的熟悉感就好像烟火落地后的余烬,星星点点,往往来不及捕捉就已经熄灭。原本不确信的记忆在曾毓的电话里得到了求证。三年前的健身房……她早该知道的,世界上哪来毫无因由的爱与恨。

  旬旬终于走到了答案的巨门之前,真相如紧闭在门里的洪水猛兽,可它们如此安静她心中全是恐惧。她用了很大的决心,才缓缓转过身去,面朝着与她一夜亲密无间的男人。

  雨声渐小,午后没有开灯的房间昏暗依旧,他弓着身体,用被子裹着身体,只露出后脑勺黑黑的头发和半边英挺的轮廓。

  三年前的早晨,同样昏暗的房间,同样的迷惘和错乱。那时的她以同样的姿势坐在床沿,只不过出于强烈的羞耻感,直到放下东西离去,她始终不敢多看一眼他的脸。

  这时,旬旬忽然发现自己之前睡过的枕头上多了一个钱夹,那是池澄常用的,莫非是昨天下午的忙乱中不留神从衣裤中掉落的?可她起床的时候并没有发觉。她有些疑惑地将钱夹拿在手中。

  钱夹分量不轻,旬旬将它展开,里面现金和卡一应俱全,然而带走了她全部注意力的是正中的一张照片。站在人群前,双眼茫茫然看着前方的那个女人不是她又能是谁?照片里的旬旬身上正穿着和池澄在机场“第一次”打照面时的那套衣服,那时她身边不远处应该还站着谢凭宁,两人各怀心思地等待着小姨和小姨夫的到来。

  池澄究竟是以何种心态在暗处拍下这张照片?旬旬错觉自己就像一直懵懂的麋鹿,一无所知的站在潜伏着的猛兽跟前。她心慌意乱抽出这张照片想要看个仔细,却发觉照片背后另有玄机。

  藏在机场照后头的还是一张照片,更出乎旬旬意料的是,照片里的人竟然还是她,只不过那时的面孔更为年轻,如果没有记错,这张免冠标准照应该来自于三年前。

  一个男人,钱包里揣着同一个女人不同时期的两张照片,而那么长的一段日子里,她竟然一直都没有想起他是谁,说起来不知是谁比较可怜。

  这时旬旬听到翻身的动静,慌忙将相片放回原处,可是哪里还来得及,她一扭头,只见池澄面朝她躺在床上,半撑着头,颇具兴味地看着她的行径。

  “哦,是这样的,我看你钱包掉床上,想替你收拾起来。”旬旬不自在地解释。毕竟未经许可偷看别人的私人物品绝非光彩的事,尤其是钱包这样敏感的物件。

  池澄却并没有半点意外,伸手将旬旬放回去的钱包又推到了她的面前。

  “你对钱包感兴趣?那正好,反正里面的东西也是打算给你的。”

  “什么?”旬旬一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我有时候真猜不透,你装糊涂的本领到底有多高强。”池澄若有所思道。

  旬旬看着那个钱包,惶惶然地说:“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这和我们现在有什么关系?”

  他起身盘腿坐在凌乱无比的床上。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什么时候?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在健身房?你表舅周瑞生开的健身房?”

  “你终于想起我是谁了?但我还得说,答案错误!”纯白色的床单和乱乱的短发让他看起来更为年轻无辜,面对旬旬的无措,他失声笑道:“其实是健身房门口!我来帮你回忆。那天太阳很大,我在周瑞生的健身房门口给我爸打电话。当时我妈的病到了最后的时间。他们离婚后,我发过誓当他不存在,可那一次我又没出息地求了他,让他念在夫妻往日的情分上回来看我妈一眼,她再恨他,临走前看不到他不会安心。可是我爸却说他很为难,他的新妻子刚给我添了个小弟弟,同样需要他在身边。他说可以给我打一笔钱,但人肯定走不开。我站在路边用最狠毒的话咒骂他,他挂了电话我还在骂……这时有个女的从我身边走过,一直在回头看我。我以为她是花痴,谁知道她忽然朝我冲过来,一把推得我差点撞上了墙,还大叫‘危险’!我以为自己一定是快被路过的车撞死了,或者天上有坠落物砸下来什么的,结果屁都没有!搞了半天,那个人结结巴巴地对我说,站在井盖上打电话是很不安全的。”

  “你说的那个人是我?”旬旬不是很确定。她的确有过从井盖上把人“挽救”下来的举措,但过程未必有他描述的那样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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