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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很快,陈舟就发现赵旬旬并没有想象中讨厌,虽然她长得不错,但她的好处的内敛的、规矩的,没有给人丝毫侵略感,她不是办公室里的花瓶,而是一幅和墙纸颜色相近的装饰画,上面还带有时钟,恰到好处地体现了功用,然后就和环境融为了一体。

  到头来,旬旬反成了陈舟在公司里少数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旬旬为此感到松了口气,只有在陈舟在大骂男人时,把她归于与自己同病相怜的难友,动辄以“我们这种容易受伤的女人”自称时,她会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

  和公司里的女同事、甚至女性客户群不同,陈舟对池澄这一款的男人兴趣缺缺。她在池澄父亲身边工作多年,心里以略长他一辈的身份自居,认为他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并且,她衷心为池澄的女人而感到悲哀,因为标致的男人就好像一只孔雀,光鲜亮丽的一面属于广大观众,而背后光秃秃的屁股则只有那个可怜的女人独享。

  陈舟所有的ID签名都是同一句话:“沉舟侧畔千帆过”。她从不解释这句话的寓意,但旬旬在进入公司不久之后,很快就窥破了她这个“最大的秘密”。所谓的“沉舟”自然就是她自己,而那只“帆”则是原本的大区经理,池澄如今的副手孙一帆,也就是旬旬初到公司那天,为她捡起跌落地上东西的人。所以,旬旬也深深了解为何看到那一幕之后,陈舟会像吃了炸药一样挑她的不是,那是女人的一种本能。

  更为微妙有趣的是,比陈舟年长两岁的孙一帆虽也未婚,但他的身份却是尧开的旧主,也就是池澄继母娘家一脉的旧属,算是公司老牌的嫡系。当初南方市场就是在他带头之下胼手胝足开拓出的大好山河。后来池澄继母觅得如意郎君,心甘情愿回归家庭,把相夫教子当成生活的重心,公司的权力重心也悄然暗换,他在自己的地盘上成了池澄的副手。虽说给谁打工本质上都没有什么区别,但在他们原有一班旧部心中,对池澄父亲一系的得势是颇为不齿的。

  陈舟暗恋孙一帆,甚至有可能是为了他而心甘情愿远离熟悉的城市。但在孙一帆的心中,陈舟更像是公司新主委派来削夺财政大权的一枚棋子,他对她礼貌且客气,实则是敬而远之。

  池澄名义上掌控全局,孙一帆更多地负责销售经理和业务员的具体营销工作,平时和财务不免时常打交道。陈舟爱在心里口难开,每当孙一帆要求她临时给销售人员报账或预支备用金时,她总是怨声载道,但没有一次不额外放行。至于旬旬这边,虽然孙一帆对她相当友好,甚至常在陈舟抢白、埋怨她时出言维护,但顾及到陈舟的心思和感受,她总是小心翼翼地与他保持距离。

  又逢周五的下午,旬旬正在办公室忙着做月底的报表,临近下班时,有人敲她们办公室敞开着的门,她从一堆数据中抬头,看到孙一帆微笑着站在门口。

  孙一帆对旬旬说,年底将至,平时麻烦她们财务太多,正好几个省经理都在,大家打算联合起来请财务部的同事出去吃顿饭,聊表谢意。按说这也算公司部门之间的联谊,旬旬横竖没什么事,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可是她们部门也就那么三个人,出纳老王每周这个时候就会提前去银行存钱转账,顺便就下班去接老婆儿子回家吃饭。陈舟今天也去了税务局报税,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名义上他们是请财务部的“大伙”吃饭,实际能去的也只有旬旬而已。

  旬旬还没回答,已经透过开着的门,看到外头等消息的几个销售经理脸上满含深意的笑容。女人面对这种问题都是触觉敏锐的,何况是旬旬这样心思顾虑比常人更多的人。孙一帆没有明确表过态,但旬旬能从他每次到她们办公室时的几句问候,或者递给她东西的手里察觉出一些异样的心思。他对她是存有好感的,这是明哲保身的旬旬感到苦恼,并竭力回避的一个事实。

  “怎么,不肯赏脸?”孙一帆笑着问。

  旬旬正想做出忙碌的样子,以抽不开身为由婉拒,他已先一步说道:“报表的事还不着急,工作是工作,休闲归休闲,走吧,大家都等着呢。”

  “呃……好吧,人多才热闹,我给舟姐打个电话,她那边应该也快结束了,让她直接赶到吃饭的地方就好。”旬旬说着拿起了电话听筒。

  孙一帆轻轻把话筒按回原处,不疾不徐地说:“陈舟那边我已经打了电话,她说让我们先吃,她能来的话就来。”

  他这样说了,旬旬也不好当面打电话向陈舟求证,到时她就算没有出现,那也是“被事情绊住了”,至于他究竟有没有联系她,只有天知道。难道旬旬还能事后在陈舟面前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起此事?

  正为难间,池澄办公室的门也打开了,他反手拎着外套走了出来,朝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对孙一帆招呼道:“一帆,下班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打球?”

  “今天有点事,下次吧池总。”孙一帆回头答道。

  旬旬以为池澄还有后招,不料他只是笑笑,朝其他人挥挥手,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事处。

  “我等你收拾东西。”孙一帆的视线回到了旬旬身上。

  旬旬正待开口,包里的一阵震动挽救了她,她翻出手机一看,竟是艳丽姐。

  艳丽姐约女儿下班后陪她一道吃饭购物,这是曾教授去世后的第一次。重拾过去的爱好,走出家门,这是否代表着艳丽姐的心情有所好转?旬旬不由得有些欣慰,购物总能在短时间内抚平艳丽姐心中的创伤,此外,这通电话也彻底将她从眼前的为难中解救了出来。

  “对不起啊孙经理,我妈妈找我有些事。反正今天人也没到齐,谢谢你们几位的好意,下次等舟姐王叔都在,我们再聚不迟。”

  孙一帆眼里有失望,但也不好强留,好风度地问她和母亲约在哪里,他可以送她一程。旬旬婉言谢绝。

  赶到艳丽姐指定的餐厅,她已经先一步在座位上等着旬旬,面前的圆桌上摆了好几份精致的茶点。旬旬一落座,打量四周,就开始寻思着自己今天身上带的现金够不够。这是一个走中高端路线的购物城负一楼的港式餐厅,以菜品精致和价格不菲见称。艳丽姐虽每次都说她请客,但买单的时候常常只顾着剔牙,旬旬早已经习惯了这样。

  “我随手给你点了几样点心,你自己再看看菜单,难得周末,要好好犒劳自己。”艳丽姐姿态优雅地将餐牌推到旬旬面前。

  旬旬翻了一遍餐牌,又合上了它。“我不太饿,就吃你给我点的就好。”

  “那怎么行,说了今天叫你出来吃大餐的。”艳丽姐娥眉微皱,她今天的妆画得很讲究,看来是费了一番心思。她抿了一口柠檬水,忽然换上了笑脸,朝门口的方向高高招手。

  旬旬回头,那个下班后去打球的人正朝她们走来,看来他打的是“擦边球”。

  她现在已经懒得为这些“意外”而惊讶了,只是压低声音,无可奈何地问坐在她对面的艳丽姐。“逛街就逛街,你又把他叫来干什么?”

  艳丽姐用餐牌遮住脸的下半部分,窃语道:“你傻呀?我叫个人来买单有什么不好,这里的菜很贵的!”

  趁池澄还没走近,她又神秘而得意地告诉女儿:“不过你放心,我刚才点的都是最贵的。”

  就在旬旬翻了个白眼的时候,池澄落座在她身边,兴致盎然地问:“聊什么那么专心?”

  艳丽姐慈爱地回答道:“我在和旬旬说,你们年轻人上班辛苦,应该吃些进补的东西。”

  旬旬也顺着她的话补充:“是啊,没事吃几只肥鹅最补了!”

  池澄招呼服务生过来,笑着说:“补不补的我不太懂,但这家店的蜂蜜厚多士和冰火澳洲虾我很喜欢,你们没试过的话我建议多点一份尝尝……阿姨今天的头发很漂亮,跟耳环也很配。”

  艳丽姐受用地笑。“我们旬旬啊,我以为她忙忙碌碌地找到了什么好工作,转了一圈,原来到你的公司去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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