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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今天,启正来接我上班,我一上车,他就递给我一把百合,因为今天是我和他相爱第一百天。”……“我们今天吵架了,因为他坚持让我不要去公司工作,而我不同意,当然,最后,还是由他来让步。”……“今晚我们过得浪漫极了,他带我去江边看夜景,在夜风里拥抱我,吻我的头发。”……“我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他,不管他将会娶谁做妻子,我都不后悔。”……

  我用鼠标快速地点击着,越看越匪夷所思,日记一直持续到母亲病危的那日,在那天的日记中她写道,“启正今天去香港了,我送他到机场,两人依依不舍。”

  旁边,邹天也发出啧啧的惊叹:“邹月真是走火入魔了……”

  事情比我想象得更糟糕,邹月对林启正的单恋,竟如此疯狂,她将自己催眠,幻想了另一个世界。那么,当她知道真相,当她知道她的姐姐,正在过着她想象中的生活时,对她的打击,将是怎样?想到这里,我头皮发麻,不敢再继续设想下去。

  我几乎不抱希望地拨打着小月的手机,没想到,这一次,居然通了,而且她也接了。

  我连忙小心翼翼地问:“小月,你在哪里?”

  “我在哪里你会关心吗?只怕你恨不得我永远消失!”她的声音尖利刺耳。

  “小月,别说傻话,快回家,有什么事我们当面谈。“

  “想和我当面谈?好啊,我在致林景园的A座顶楼,你知道这地方,你过来吧!”

  致林景园?致林景园?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我曾经救下民工小刘的地方。“好的,你别走,我马上过来!”

  “你一个人过来,小天不准来!”她在电话那端强硬地说。

  “好!”我挂断电话,向门口奔去,邹天跟上来,我对他说:“你留在家里,我把小月带回来。”

  刚下得楼来,林启正的电话至。

  “你到家了吗?”他问

  “到了。现在去致林景园,邹月约我在A座的顶楼见面。”

  “她这是干什么?”

  “一时说不清楚,启正,我心里有点怕,你可不可以过来一下,也许她会听你的。”

  “好,我马上过来,你自己小心点。”他答应着。

  我喘着粗气登上了致林景园A座的楼顶,与上一次不同,现在工程已彻底完工,楼顶平整,四周修上了半人高的护栏。然而,高空的风格外强烈,四周除了天空,没有任何景物,我依旧两腿发软,心跳加速。

  一眼看去,只见小月靠着护栏站着,头发随风飞舞着,脸上表情怪异。

  我紧咬牙关,向她走去,走到离她十米远的地方,她喝止我:“别再过来了,我不想离你很近,看到你就让我讨厌!”

  我不敢惹恼她,只能止步:“小月,不管有什么误会,我们回家好好谈。”

  “林总是在这里爱上你的吗?”邹月没搭理我的建议,只是问。

  “他不爱我!他没有爱上过我!他是和你开玩笑,没想到你会当真。”我哄他。

  她突然尖叫起来:“你还骗我!到现在你还骗我,我像个笨蛋一样,被你骗得团团转,你很开心是不是?很骄傲是不是?”

  “小月,你别激动,有话慢慢说!”

  “他看着你的样子,他和你握手的样子,瞎子都知道你们俩在一起!你还来骗我!”

  “你误会了,我和他只是朋友,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我总是如此愚笨,当别人拆穿我时,我只知道一昧的否认,虽然心里明知这种否认根本毫无说服力。

  果然,邹月完全不吃我这一套,继续歇斯底里地说:“那件衣服也是他的,对不对?我就知道,你还说不是,你还逼我打电话给他,你知道我不敢面对他,所以你这样逼我?!你整晚整晚地不回家,跟我说在加班,跟我说去出差,其实你都是和他在一起,是不是?是不是?我就算死,都换不到他的一个电话,你却什么都可以做到。从小你就比我强,你永远都比我强!你心里一定笑死了,得意死了,是不是?!……”

  她几乎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邹月了,她那张清秀的脸变得无比扭曲,令人生畏。

  我意识到否认已不是办法,不得不用同样大的声音来打断她:“邹月,你别这样想。就算我和他在一起,也没什么好下场,他一样地结婚,离开我。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一直想结束,而且迟早都会结束!”

  听到我的话,邹月停顿了一下,哀哀地哭了起来:“邹雨,你知道我爱他,你知道我因为爱他,痛苦得无法活下去,你为什么还要抢走他?他和别人结婚我不在乎,他和别人恋爱我不在乎,可是我只要想到,居然是你!居然是我的亲姐姐!我就只想去死!只想去死!”说到后面,她的语气又高亢起来,边说还边用手猛力地捶打着墙壁。

  她的状态让我担心至极,我鼓起勇气慢慢向她走过去:“小月,对不起,是我不对,一切都是我的错,只要你原谅我,我保证,我马上和他分手,再也不见面!”

  邹月向楼下望了一下,突然回头问:“你把他喊来了?”

  我点头答:“对,他并不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你可以和他谈谈。”

  邹月笑起来:“有什么好谈的?或者让我们两姐妹来个两女待一夫?”

  “如果你爱他,你起码应该让他知道。”我继续安慰她。楼顶的风越来越大,我实在没有向前挪动的勇气。

  “我会让他知道。”邹月说着,突然翻过栏杆,站在外沿上。

  我吓呆了,大叫:“小月,你干什么?危险!快进来!”我奔过去想抓住她。

  邹月大喊:“别碰我!别过来!”她将一只手松开,风吹荡着她单薄的衣服。

  我不敢妄动,只得苦苦哀求:“邹月,对不起,快进来,别吓我,你别吓我。妈妈刚离开我们,我们只剩三个了,你快进来!”

  邹月望望楼下,又望望我,怨恨地说:“他说他永远也不会抛弃你,邹雨,今天我要让你心甘情愿抛弃他。我从你身边跳到他面前去,这样,你们就永远都不能在一起了。”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松开另一只手,直坠下去。

  我的记忆定格在我冲到护栏前看到的那一幕,楼下的花坛里,绿色的灌木丛中,被邹月压出了一个人形,旁边,一台黑色的吉普车上,正好走下一个人。

  (六十)

  我把小月葬在了母亲身边,我跪在那里,对她们说了一万句对不起。

  然后,我足不出户,在家乡破旧的小屋里呆了一个月,躺在小时候和邹月一起睡觉的大木床上,回忆起童年的片段,心如刀绞。

  林启正来了无数次,经常整夜守在楼下,希望与我相见。我没有见他,我在电话里对他说:“求求你,别让我看见你,我真的承受不了。”后来,我连他的电话也不再接了。

  一个月以后的某个早晨,我刚起床,正在刷牙,大姨带进来一个人,唤我,我转身,竟是左辉。手中的牙刷口杯,统统掉到地上,我含着满口泡沫对左辉说:“邹月她不听话,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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