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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这些人虽然都穿着普通的衣裳,可是每人都穿着粉底薄靴,腰间佩刀,而且几乎个个手腕上戴着护腕,拇指上绑着鹿皮。这些人既惯穿快靴,又熟悉弓马,还带着刀招摇过市……又长成这种油头粉面的德性,那么这些家伙一定是羽林郎。”

  阿渡也不喜欢羽林郎,于是她点了点头。

  那些羽林郎一坐下来,其中一个人就唤:“喂,唱曲儿的!过来唱个《上坡想郎》!”何伯颤巍巍地向他们赔不是,说道:

  “这位公子点了两首曲子,刚刚才唱完一首。等这首唱完,我们就过来侍候几位郎君。”

  那羽林郎用力将桌子一拍:“放屁!什么唱完不唱完的!快快过来给咱们唱曲儿,不然我一刀劈死你这个老瞎子。”另一个人瞧了我一眼,笑道:“要说俊,还真俊,比那个唱小曲儿的娘子长得还好。喂!兔子爷相公,过来陪咱们喝一盅。”

  我叹了口气,今天我本来不想跟人打架,看来是避免不了了。我放下筷子,懒懒地道:“好好一家店,怎么突然来了一帮不说人话的东西?真教人扫兴!”

  那些人一听大怒,纷纷拍桌:“你骂谁?”

  我冲他们笑了笑:“哦,对不住,原来你们不是东西。”

  起先骂人的那个人最先忍不住,拔剑就朝我们冲过来。阿渡轻轻将桌子一拍,桌上的那些碟啊碗啊都纹丝未动,只有箸筒被震得跳起来。她随手抽了支筷子,没等箸筒落回桌面,那人明显晃的刀尖已经刺到我面前。电光石火的刹那,阿渡将筷子往下一插,只闻一声惨叫,紧接着“铛”一声长剑落在地上,那人的手掌已经被那支筷子生生钉在桌子上,顿时血流如注。那人一边惨叫一边伸手去拔筷子,但筷子透过整个手掌钉穿桌面,便如一要长钉一般,如何拔得动分毫。

  那人的同伴本来纷纷拔刀,想要冲上来,阿渡的手就搁在箸筒之上,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那群人被阿渡的气势所慑,竟然不敢上前一步。

  被钉在桌上的那个人还在像杀猪般叫唤着,我嫌他叫得太烦人,于是随手挟起块桂花糕塞进他嘴里,他被噎得翻白眼,终于叫不出声来。

  我拿着刚挟过桂花糕的筷子,用筷子轻轻拍着自己的掌心,环顾众人,问道:“现在你们哪个还想跟我喝酒?”

  那群人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我站起来,朝前走了一步,他们便后退一步,我再走一步,他们便再退一步,一直退到了楼梯边,其中一个人大叫一声:“快逃!”吓得他们所有人一窝锋全逃下楼去了。

  太不好玩了……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我可不会像渡一样拿筷子插人,我只是吓唬吓唬他们而已。

  我坐回桌边继续吃烤肉,那个手掌被钉在桌上的人还在流血,血腥气真难闻,我微微皱起眉头。阿渡懂得我的意思,她把筷子拔出来,然后踢了那人一脚。那人捧着受伤的手掌,连滚带爬地向楼梯逃去,连他的刀都忘了拿。阿渡用足尖一挑,弹起那刀抓在手中,然后递给了我。我们那里的规矩,打架输了的人是要留下自己的佩刀的,阿渡陪我到上京三年,还是没忘了故乡旧俗。

  我看了看刀柄上錾的铜字,不由得又皱了皱眉。

  阿渡不明白我这次皱眉是什么意思,我将刀交给阿渡,说道:“还给他吧。”这时候那人已经爬到楼梯口了,阿渡将手一扬,刀“铮”地钉在他身旁的柱子上。那人大叫一声,连头都不敢回,就像个绣球似的,骨碌碌直滚下楼梯去了。从问月楼出来,倒是满地的月色,树梢头一弯明月,白胖白胖地透着亮光,像是被谁咬了一口的糯米饼。我吃得太饱,连肚子都胀得好疼,愁眉苦脸地捧着肚子,一步懒似一步跟在阿渡的后头。照我现在这种蜗牛似的爬法,只怕爬回去天都要亮了。

  可是阿渡非常有耐心,总是走一步,停一步,等我跟上去。我们刚刚走到街头角处,突然黑暗里“呼啦啦”涌出一堆人,当先数人都执着明晃晃的刀剑,还有人喝道:“就是他们俩!”

  定睛一看,原来是刚刚那群羽林郎,此时搬了好些救兵来。

  为什么每次出来街上乱逛,总是要以打架败场呢?我觉得自己压根儿不是一个喜欢寻衅滋事的人啊!

  看着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总有好几百的样子,我叹了口气。

  阿渡按着腰间的金错刀,询问似的看着我。

  我没告诉阿渡,刚刚那柄刀上錾着的字,让我已经没了打架的兴致。既然不打,那就撒丫子——跑呗!

  我和阿渡一路狂奔,打架我们俩绝不敢妄称天下第一,可是论到逃跑,这上京城里我们要是自逊第二,估计没人敢称第一。

  三年来我们天天在街上逃来逃去,被人追被人撵的经验委实太丰富了,发足狂奔的时候专拣僻待小巷,钻进去四通八达,没几下就可以甩掉后面的尾巴。

  不过我们这次遇上的这群羽林郎也当真了得,竟然跟在后头穷追不舍,追得我和阿渡绕了好大一圈子也没把他们甩掉……我吃得太饱,被那群混蛋追了这么好一阵工夫,都快要吐出来了。阿渡拉着我从小巷穿出来到了一条街上,面前方正有一队人马迎面朝我们过来,这些人马远远看上去竟也似是羽林郎。

  不会是那群混蛋早埋下一支伏兵吧?我扶着膝盖气喘吁吁,这下子非打架不可了。

  身后的喧哗声越来越近,那群混蛋追上来了。这时迎面这队人马所执的火炬灯笼也已经近在眼前,带头的人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我突然发现这人我竟然认识,不由得大喜过望:“裴照!裴照!”

  骑在马上的裴照并没有看真切,只猜疑地朝我看了两眼。我又跳起来大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身边的人提着灯笼上前一步,照清楚了我的脸。

  我看见裴照身子一晃,就从马上下来了,干脆利落地朝我行礼:“太……”

  我没等他说出第二具字,就急着打断他的话:“太什么太?后头有一帮混蛋在追我,快帮我拦住他们!”

  裴照道:“是!”站起来抽出腰间所佩的长剑,沉声发令,“迎敌!”

  他身后的人一片“刷拉拉”拔刀的声音,这时候那帮混蛋也已经追过来了,见这边火炬灯笼一片通明,裴照持剑当先而立,不由得都放缓了脚步。带头几个人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只不过牙齿在格格轻响:“裴……裴……裴将军……”

  裴照见是一群羽林郎,不由得脸色遽变,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裴照是金吾将军,专司职管羽林郎。这下子那些泼皮可有得苦头吃,我拉着阿渡,很快乐地趁人不备,溜之大吉。

  我和阿渡是翻墙回去的,阿渡轻功很好,无声无息,再高的墙她将我轻轻一携,我们俩就已经上去了。夜深了,四处静得吓人。这里又空又大,总是这样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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