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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她担心的只有一件事,变坏。她说:男人有钱会变坏,有权也会变坏。具体来说,苏新这种人,要坏就可能坏在女人身上。想一想也对。一是你有前科。那个时候你落魄,落魄时都有两个漂亮女人死心塌地跟着你。你现在印堂发紫,红得发亮,不知有多少女人会对你死心塌地。以前,你可能还要请她们吃顿饭,用彩票让她们中点奖,她们才对你死心塌地,现在是人家请你吃饭,免费对你死心塌地。二是你这模样让女人喜欢,当初看上你,也是综合看上的。过去是男人养小蜜,现在我做了生意,与一群有钱女人天天在一起,才知道现在小蜜也养男人。

  我完全理解她的担心。当上这副局长,就有许多人找,上学啦,择校啦,转学啦,调动啦……凡是教育局管的事,都可找你帮忙,凡不属教育局管的也要你间接帮忙。这许许多多的人中,当然就包括女同志。所以,我们爆发了革命形势好转以来的第一场内讧。事情起因于一个女孩找我。

  一天晚上,我正在家里洗澡,手机响了。陈晓霞接了电话,问对方是谁。对方弄不清陈晓霞的身份,说:我找苏局长,他是我表哥。

  陈晓霞假装热情起来,说:哦,我是他家的保姆,他在洗澡,你说说,是个什么样的表妹,我好向他说清楚。

  对方说:也不是亲表妹。不过是个表妹,他知道的。

  结果等我洗了澡出来,她就和我大吵起来。我也莫名其妙,我确实没有表妹,有表妹都是她陈晓霞的,她还不清楚?我说:你别发火好不好?影响虎子和小琴呢。

  她说:你一定得讲清楚。我说我没有什么讲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她就说:那你当着我的面打电话,打不打?她按来电显示按了。这哪里是夫妻关系?是法官审犯人。现在就是录口供。我一气之下,也来个清白,刚想接过话筒,她却一下按了免提。对,还是公开审讯。

  我说:我是苏新。

  对方说:哟,是表哥啊,你好。

  我说:你怎么叫我表哥?

  她说:汪志明是我表哥,我哥今天打了你的电话一直没打通,所以叫我打你的电话,说叫你表哥就行了。

  我说:哦,是这样,好,有事你明天到办公室去找我。

  她娇滴滴地说:不嘛,表哥,我想来拜访你。

  我说:明天吧。

  她更加娇滴滴了,说:来家里不方便的话,你现在出来喝茶好吗?我到“红粉佳人”等你。

  我没回答,陈晓霞说:对不起,我正在和他喝茶。啪,免提一按,电话断线。我愤怒地瞪着她。

  她说:怎么啦?不说是个男人,就是个女人,我听着这娇滴滴的声音都会动心。不按,支持你去赴约吧,红粉佳人,一听就暖昧得很,傻瓜都清楚是个什么暗示。天下就没有茶馆了?一定就要在晚上见面,明天天就不会亮了?

  我说:陈晓霞你是不是得了神经病。你怀疑一切,为什么我从不怀疑你?你天天见这个会那个,我干涉过你吗?

  她说:我与那些人,不是他算计我,就是我算计他,为了一分钱都暗中较量一番。你说,会有什么问题吗?

  曾经,我是在单位很落魄,在家里算温暖,现在反了,在单位算温暖,在家里受煎熬。人生到这个世界上,反正没有一天好日子让你过。也好,既然你监督,我本来也没有什么事,就让你监督。所以,我当上这副局长后,特别注意不与女性过多接触。想来想去,陈晓霞这种预防也对。因为我曾经在雁南就惹上了一场“莫须有”的绯闻。这种有前科的同志,现在反而升了官,许多人就会不平。一不平,就会盯着你。如果你天天歌台舞榭,身边常常有女性,茶馆碰到你与漂亮女人坐包间,人们就会议论纷纷,说:你看,一拖二不是假的吧。这会儿是“子系山中狼,得志更猖狂”,不知有多少女人会吃亏。我甚至想到了乔市长。雁南官场有种不太好的风气,一个人能升官,就跟寡妇生崽一样——反正有人帮忙。如果我不检点自己的行为,还累及市长呢。

  所以,我活得越来越虚伪。记得有一回上酒店,那个漂亮性感的女老板进来敬酒。其实这女人也不讨厌,妩媚又会说话,轮到敬我时,她说:苏局长,我非敬你一杯不可。我说:理由呢。结果说出来不怕吓死我,气死别人。她说:你是我心中的偶像。我把酒杯一顿,说:这顿酒我坚决不喝,对讲假话的人,我最清醒。

  大家都帮着女老板说话。我偏不喝,我说我从来没有成为过谁的偶像,骗我的人我最不喜欢。我这个较真,在某种意义上,是为自己过去洗刷,也让大家现在看到,我不会为女人所动。当然,场面很尴尬。女老板也较了真,说:苏局长既然不给面子,我就两杯都喝了。

  回过头一想,我伤了别人的自尊,但官场的自保,有些确实是建立在伤害别人自尊的基础上。没办法,陶局不是也说你以后当了官你就会理解吗?

  自从看到了一点政治希望,我又开始认真思考了。我清醒地认识到,在这条路上不进则退。既然选择了它,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既不广泛联系领导又不全面联系群众。所以,到领导家坐坐,到同僚家串串门也是常有的事。陈晓霞看我一心忙正事,对我的政策也有所放宽。她大概也知道“一放就活,一活就乱,一乱就紧,一紧就死”这个经济规律,而面临这种局面,国家采取的也是宏观调控的手段,何况家庭?她也只好秉着在开放中搞活,在搞活中严格把关的原则,一度让我有了自由。

  但是,在这种大好局势下,我又遇到了新的苦恼。

  当我沉浸在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不再提心吊胆生活时;当我感到头顶青天脚履平地,没有任何威胁时;当我自认为是一个足够的清醒者时,我没有意识到,危险就在身边。

  客观地说,吴局是位好领导,为人公道,办事有方,处事稳重。虽然他曾经也说过,革命也有山头主义。但他只是危险时刻才不得不说。上任后,他不搞山头主义。局里和下属二级单位的同志,不管曾经的政治取向如何,只要是与陶案没有联系的,法律与纪律没有追究的,他一并团结。很快,他得到了大家的拥护,也形成了空前大团结的局面。看来他确是一位胸怀坦荡的将才,也绝对是一位正派的官员,将是一颗不断上升的雁南政治明星。

  但另一个人,苏新同志,却感到处境是一阵虚假繁荣,好像泡沫经济,等泡沫一散,留下来的将是些不可捉摸的空气。主要表现在:局里的同志对我敬而远之,亲密有间,外单位的同僚也莫不如此。

  我有点莫名其妙。

  不过,尽管莫名其妙,但形势还是一片欣欣向荣,毕竟到处都是泡沫,看上去流光溢彩,七彩缤纷。局里在吴局的治理下,各项事业也一路飘红。过了年,关于新建办公楼的方案就批了下来。经过吴局上下齐手,左右活动,省厅答应给部分钱,市财政答应出一部分钱。所以专门成立了基建处,由万局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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