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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我走到宾馆外面,给君雨打了电话,约定了见面的地方。一路上,我在设想与君雨见面的情景。毕竟,有一年多的时间不见了。但我总回忆起她的面容,那瀑布般泻下的飘逸长发,那亮亮的含笑的双眸,那夏天里淡蓝色的连衣裙,那总是用无邪的眼睛注视着我的惯常动作,那开心时的清脆笑声——随着这些印象的叠加,她轻盈飘逸的身姿仿佛向我走来。但见到她时,这些美好的想象戛然而止。

  虽然她的模样没有变,但路灯下的她显得有些憔悴。她也发现了我的惊讶,羞赧地说:到那边坐坐。不远处是一个开放式的公园,草地上坐着一些人,南方的7月,很热了。她默默地在前面领路。到了一个小摊前,她说:两听王老吉。

  我们找了一个僻静处,那儿有石桌石凳。坐下,她的目光始终不敢看我。我说:你什么时候到的这剧院?

  她一下就看出了我的心思,说:哥,我的想法也许不现实,我是这样想的,先到这儿练些舞蹈基本功,然后自己出去办班,给人打工也不是出路。

  自己独立后,至少是自由的。另外,脱产去舞蹈学院培训也不现实。我们现在的领舞也是艺术学院毕业的,她肯教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一是正规舞蹈学院出来也不过如此,工作难找。二是这只是个权宜之计,偷学点艺,以后要自立门户。我本来想劝劝她,可我有什么资格劝?不干这个,干什么?我既没有一个电话打给某某部门,请他们为一个叫林君雨的女孩解决工作的能力,也没有帮助她找到一份好工作的可能。我自己也不过是在生活中挣扎,这时候,我才觉得我这种人真的是百无一用。我喝了一口饮料,换了话题,问:阿慧呢?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你问阿慧,我真不想告诉你。

  我忙问:怎么啦,她?

  君雨还是摇了摇头。

  我说:君雨,你怎么变了?以前那么快乐。你现在这个状态可不好。生活不可能一帆风顺,要有点勇气,你怎么连阿慧的事都不敢告诉我呢?

  她望着远处,很久,才收回目光,轻轻地说:做了二奶。

  尽管我有思想准备,但还是禁不住“啊”了一声。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我的脑海如大雨过后望不到边际的田野一样,空潆一片。

  君雨说:阿慧的爸爸的身体一直不好,动手术需要钱。

  不是一点点。她又补充说。

  我掏出烟来,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用力地吹开去,好像要把胸腔内的淤气全吐出来。然后我问: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能说说吗?

  阿慧过来时,是在一个学校当生活员,就是专门管理学生生活的那种。大约半年,她的爸爸病又复发了,必须换肾,而且找到了肾源,一下就要十多万,后来,我不说你也明白了。

  我出神地望着烟头,看着那一缕轻烟缥缥缈缈。

  君雨望着我,问:哥,想什么呢?

  我说:君雨,阿慧的事我管不了。你一定要守住自己。

  嗯。她应了一声。

  我说:虽然我不是你的亲哥哥,但一直以来,我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人生有许多困难,曲折,永远不会一帆风顺。但关键的一点是,在困难时要看到希望,在失意时要学会坚强。你刚才说的,先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学会舞蹈,然后自己独立去办班,这个想法就很好。天遥地远,我没有什么实际的支持,但那10万块钱,我仍然没动。你把卡号告诉我,我给你打到账上。

  她说:哥,谢谢你,只是目前我还不需要。如果自己单独办班了,我有困难,也一定会找你。

  我说:这样就对了。你就把我当成亲哥哥了。

  看看时间,有一个多小时了,我说:你回去太晚也不好,明天我9点多的火车,你不要送。但你以后,无论如何,至少一个月要打个电话或写封信给我。不然,茫茫人海,我到哪儿去找你?她说:我会的。

  月色如水,霓虹闪烁。我坐在的士上,把窗户摇下去,向她挥手。她站在路灯下,不断地摇着手,风吹起她的衣摆,犹如某个电影的特写镜头。镜头渐推渐远,飘动的衣摆,连同她的挥手,渐渐淡了,直到消失。

  我在外面一家夜市胡乱地买了几盒补品。我怕吴局说我撒谎。

  回到宾馆,吴局正躺在床上看书,我心虚地问:还没睡?

  他说:等你呢!

  我打了一个哈欠,装出很累的样子,说:太累了。

  他说:睡吧。

  我草草地冲了澡,关了灯,却睡不着,想起阿慧与君雨的境况,心里翻江倒海。

  生活怎么会是这样呢?

  从广州回来以后,陶局破例让我休息几天,说写东西辛苦了。我也乐得在家读读书,做做家务,和小琴虎子玩点游戏。比如我做一只狗,他们也做一只狗,三只狗趴在地上,用头顶,两只小狗顶大狗。顶输了的就汪汪汪叫。我故意顶输,逗得两个孩子欢叫不已。我这时就感叹,在单位,一个下属和他的领导的关系和这游戏差不多。如果你比领导能力强,你要装做能力不如领导,最好还偶尔来点“汪汪汪”,领导会很喜欢你的。正在顶,手机响了。汪志明的电话,他说:老兄,忙吗?我在1518,过来吧,我等你呢。

  说起汪志明,也有好久没见面了。读者也会发现,在那场惊涛骇浪的彩票门事件中,他没有出场。是的,要说明一下,他离开雁南也快大半年了。作为一个雄心勃勃的企业家,他杀回老家秦县,在那儿办了一家三星级酒店。秦县依然很穷,三星级算高档了。当年他离开秦县时,是一个教书匠,这番回到秦县,他成了外商。越是经济不发达地区,越是喜欢招商。政策当然十分优惠。可一个酒店从收购到营运,得花好大力气。所以,他基本蹲在那边。来到南中国大酒家,上到15楼,我敲了门。

  汪志明拉开门,穿着一件睡袍。我脚还没进门,他就连呼:累死了!累死了!边说边侧身让我进去。

  我说:想赚钱哪有不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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