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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到了村小学,这个记者一看,就流泪了。这哪里是所学校啊。再问张老师,竟然不敢相信,他在这儿教了几十年。一个人,不从事记者这个行业还好,一从事,就跟常人不同了。说句不好听的话,记者就希望天天有轰动效应的事发生,好坏都行。一则他好出名,二则报纸好卖。所以,他听村民介绍张老师几十年如一日,扎根山村的介绍后,感到这又是一条好新闻。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忠于党的教育事业,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当时,他就说出这样一句名言:这不是个普通的典型。确实不是一个普通的典型。记者写了两篇文章,一篇是《李沟村扶贫的带头人》,另一篇是《苍山也为他感动》。前一篇是写我,发在《雁南日报》上,后一篇是写张老师。除了发本市报纸外,省报也在头条推出了这个典型。不久,省电视台《奉献在基层》栏目,还请张老师去做了一期节目。

  节目播放的当晚,全市各单位都接到了通知,组织收看。而那天我正在村上,许多村民聚到支书家来看电视。当省台那个漂亮的女主持人与张老师面对面时,张老师非常沉着,面对主持人提出的一个又一个问题,他答得非常实在。

  主持人:你感动了许多人,在你的生活中,有谁感动过你吗?

  张老师: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但生活中确实有许许多多的人感动过我。

  主持人:你能举个例子吗?

  张老师:我说一件事吧。我们村里来了一个市教育局的干部,是下来扶贫的。他干了许多实事,帮我们修公路啦,整水塘啦,发展经济啦,很多很多,我一下说不完。

  主持人:你的意思就是他为村民做了很多事,你很感动,对吗?

  张老师:不仅仅是这样。

  主持人:哦,他还有更让你感动的?

  张老师:是。他除了一个月回去一次之外,都在村里。平时,他就过来帮我上课。上课也罢,那份细心,那份认真,真是难得。我开始以为他是随便应付一下,想不到他每堂课都像我一样备课呢。辅导学生,送衣服,送钱。真是大好人。

  主持人:他叫什么名字?

  张老师:他叫苏新。

  主持人面对观众:好,亲爱的观众同志们,让我们记下这个名字:苏新。

  下面一片掌声。

  主持人: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我们感动别人,别人感动我们,张桂林老师感动了许多人,但他仍然被另一些人感动。正是这种相互感动,让我们人生中不断有榜样,不断获得动力。让我感动你,让你感动无数人。这就是我们的主题:让人人都奉献一点爱,让世界变得更美好。好的,亲爱的观众朋友,谢谢你们,也谢谢张桂林老师。本期话题到此结束。

  中国有句古话:祸福相倚。我的理解是:失去的是30万,获得的却是无价的肯定。如果没有这场风波,我就算被市扶贫办评个优秀扶贫队员,回到单位,陶局可以放大,也可以缩小。这次,我的事迹登上了《雁南日报》,全雁南人都知道了。

  这个还是次要的,张桂林在省电视台的那几句话才是最关键的。人靠人抬。张桂林已经作为雁南重大典型在全面宣传,而且将被推荐作为全国“感动中国”十大教育人物的候选人。可是,感动张桂林的人物却是我苏新。这种典型中的典型效应为苏新同志的未来发展撑开了一片蓝天、带来了机会。所有的积极因素累积起来,铺成我苏新前行的红地毯。红地毯一铺开,你不走还不行。可是,心中装着十个跳来跳去的彩球走上红地毯,我苏新难免有点不适应。

  离回单位还有十来天,我基本上就盯在村里,配合各种检查组的验收。等到这些检查差不多搞完了,我本可以走了,但李支书说镇上的曹镇长出差没回来。曹镇长交代过,我离村,要送我回雁南。若是平时,我一定不喜欢这种形式主义,但这次我答应了。我和曹镇长打过几回交道,他是个挺不错的领导。全镇干部都服镇长,却有点不服书记。从这点上来说,他是个有能力的领导。他送我回雁南,也是对我工作的一种肯定。

  剩下几天可以好好地休息了。我就对支书娘子说:你不要管我饭,我出去走走,走到哪家就在哪家吃。一年了啊,一年。与这儿的人都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不仅如此,那山那水,我都感到无比亲切。一个知识分子,村人是不理解他的。他不仅想串串门,还喜欢走上虎鱼山,在那熟悉的青石上坐坐。一个人,只要一个人就足够了。他可以静静地神追古人,也可慢慢地遨游未来。他可以对着青山绿水,诗意盎然,也可以面对苍天白云,喟然长叹。我就这样,每天到虎鱼山头坐坐,然后随意走进哪户人家,人家必然是杀鸡剖鱼,热情招待。我珍惜着最后在这儿的分分秒秒。未来如何,我也在思索。需静静心,来想一想我的人生了。

  这一天,我又爬上了虎鱼山。坐在青石堆上,我仰望无穷的天空,浮想联翩。我想,回单位以后,工作是该敬业还是不敬业呢?为什么在乡下一敬业就取得了成绩,在局里以前那么敬业却反遭排挤?想了半天,我只能回到老路上去了:其实敬业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我与陶局关系处理不好。此番回去,有这么一个契机,我首要的是要处理好人际关系。对,努力工作,又恰到好处向他示好。下属与领导对着干的下场,跟买彩票差不多,十次有九次输。还有与君雨和阿慧的关系呢,要怎么处理?看来也得冷处理了,毕竟这是个是非场。中国有史以来的戏剧、电视、电影、小说中的官员形象,都是严谨有余、威严无比的,柳永唐伯虎这种人,身边多几个女人,你就是再有才,七品位置大量闲置,轮到也没份。想到这里,我就有些凄然。

  坐了好一阵,手机响了。我一看是阿慧的,心里打了个激灵,与她可是好久没联系了,一时,也不知怎么说才好,就道:阿慧,近来好吗?

  她说:稳哥,听说你们工作队还要几天才归队,你在雁南还是在村上?

  我说:村上啊。

  她说:我和君雨正休假,到村上来玩玩,欢迎吗?

  我想也许她俩是想以后回雁南和我见面怕人说闲话,也许她们觉得彩票事件有一些误会要跟我解释。其实,我也想跟她们说说,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便道:怎么不欢迎?什么时候来?

  她说:你在的话,我们现在就出发。应该中午可以到吧。

  我说:到了县城,坐半个小时一趟的班车,下了班车,你就可以问李支书家,很近的。

  果然,她们中午就到了。村里乡亲对这两个漂亮女孩,不像城里人那么喜欢产生联想。特别是支书一家,把她们当成我的好朋友,像接待尊贵的客人一样,忙着杀鸡剖鱼。支书又叫二娃去请张桂林来作陪。张桂林是村里的知识分子,现在又是大名人,仿佛不叫上张桂林,就是怠慢了我的客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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