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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这是一件说不清的官司。公安局的处理是：赔偿砸坏的东西，对方受伤，伤不重，给1000元治疗费。由于吴局来了，公安局没作其他处罚，人请吴局带回去教育。我在那儿大叫：这不黑了天？治安大队长说：你不服，可以打官司。 　　彩票门事件一下成为雁南的焦点话题。结局怎样，估计你们可以猜对一半。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人心自然分明，虽然我没有票，但这些间接证据完全可以验证，这30万是苏新的。但法律讲究证据，是你的就拿出票来。间接证据只能说明你推准了，建议别人买。别人也确实中了，但不能说明你买了。你买了的唯一依据就是持票。票不在你手里，就是该你的钱，放在法律面前，也不该你了。 　　透过这桩说不清的官司，也折射出这年头的雁城各种各样的人性。首先，我们看陈晓霞。陈晓霞的态度，首先是愤怒。当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后，她赶到公安局，不管警方怎么劝慰和警告她不要吵，她就是不听，不断地咒骂刘富根，几次强行要冲进刘富根正在作笔录的那间询问室。门不开，她就跳脚在门外大骂。那是一场彻底失去人民教师风度的、歇斯底里的、泼妇式的骂街。虽然我也愤怒，但觉得也过分了些。我砸了东西打了人，是一时冲动，但这种毫无作用的骂街，现在已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了。不过，有一点，她越骂得凶越取得了人们心底的认可和同情。这一点，她比我聪明，事实上，破口大骂起了一个舆论引导的作用，很微妙很有力地影响着人心的向背。接下来就是她态度坚决地要打官司。输也好赢也好，要让大家看个清楚，即使这30万要不回，也要让他姓刘的在雁南声名狼藉。我虽然也想打官司，但凭我的法律知识，觉得胜算无望，加上这其中有些说不清的因素，不想闹得满城风雨。 　　我当时是基于下列两种因素权衡利弊的：一、会伤及无辜。人们的是非观念，并非清一色。这里面完全可以存在如下疑点，首先是刘富根的话也有道理，为什么你长期以来称自己姓林而不姓苏，买彩票又不是偷人行窃，光明正大的事，你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做？所以刘富根说你和两个女同志有关系，不是空穴来风。再有一点，你既然敢下猛注，认定就这么一注票，你为什么不告诉你老婆？你说老婆没接电话，你表妹有手机，只要你想让老婆去买，总是有办法的。而你却只自己买，然后告诉的却是两个年轻漂亮的未婚女子，她们和你是什么关系？可见刘富根的话有依据。彩票门事件就会变味，立即变成人们最喜欢的“一拖二事件”，两个无辜的女孩就要被你拖下水去。这个话题会掩盖前一个话题，成为雁南历史上的经典话题。阿慧还好点，毕竟中了10万，而君雨呢，羊肉没吃到还惹了一身骚。我自己呢，则成了一个十足的流氓，有漂亮的妻子，还在外面同时搞两个未婚漂亮女子。甚至人们想象的翅膀会高高地飞翔：现代女子都把贞洁看得无所谓，加上她们两个打扮新潮，就不仅是把贞操看成无所谓了，而且是十足的浪女了，一定什么丑事都干得出，三人经常在一起淫乱，那简直是一定的。二、影响前途。事情越闹越大，尽人皆知，我的压力也会越来越大。加上打官司费时费力，而且很快就要年终考核了。村上那边的检查、评比一个接一个。 　　我如果盯在这官司上，全年的努力就将化为乌有，一定弄个不及格。有时打官司，并非没理，却还受各种各样的条件限制。时间不够不能打，有理无证不能打，这真跟买彩票差不多，你觉得胜算在握的，偏偏让你血本无归。基于上述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我反对打官司。吃一堑长一智，认清个人就算了，反正打官司也是输，人也打了，东西也砸了，骂也骂了，公道自在人心。 　　当我把这些说给陈晓霞听时，她暴跳如雷，说：天下就你一个懦夫。哼，我要让他不死也脱层皮。在法庭上来辩，就算这钱要不回，也要让他站在那儿接受良心的审判，让他无地自容。我怎么也劝不住她。她真的找了律师，律师也说值得一打。律师哪有不想打官司的？低级的律师只想赚钱，高级律师还巴不得你请他，他要从这件事情来推动国家规范彩票管理法规，从而成为推动国家修改有关法规的第一人。果然如此，彩票门事件一下就上了新浪网，竟然有许多全国知名的律师愿意免费为我辩护。我从雁南一个小公务员，一跃成为全国知名人物。同时出名的包括刘富根，林君雨，阿慧。全国各大报纸也纷纷派出记者来采访。一时，雁南的经济为此拉动。的士拉的都是外地人。宾馆住的都是高消费者。大家难得一见的中国法律界几位权威人物组成的调查团也专机抵达省会，再由省司法厅领导陪同前来雁南。 　　这阵势，让我骑虎难下，而陈晓霞则认为她一定会胜诉。虽然她此前并不认识君雨和阿慧，此时，她与她们频频见面，采集证人证言，组成暂时的统一战线。并且每有记者来，无论面对录音机还是镜头，她谈得振振有词，义愤填膺。同时，通过媒体的传播，让全国人民都知道雁南有个苏新，苏新有一个漂亮的妻子，与苏新事件有关的还有两个时尚新潮的女子。 　　对于全国男人来说，就算不想欣赏这其中的是是非非，就欣赏镜头前的三大美女，也是一种享受。看电视的男人再回顾自己的人生，也许觉得这苏新他妈的真是太幸福了，为什么跟他有关系的女人都这么漂亮。进一步想，他只是个小办事员，是不是他有什么特异功能，让女人乐于与他交往呢。 　　下面来说事件中的另一主角，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彩票门事件发生后，雁南市教育局成了议论的焦点。当时人们三句话里有四个教育局的词汇：我知道教育局，教育局的局长姓陶；教育局的工作听说很有名；这次教育局更有名了。听到这件事，陶局的酒立即醒了。当天下午，他听了吴局的汇报后，火速召开党委会议，商量如何处理这件突发事件。这一次，将严肃考验一级组织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了。何况当天就有好事者，将这一事件发上了新浪网。上级领导要了解，蜂拥而来的记者要采访，社会舆论要应付，各种不利教育局的流言要消灭。所以，在这种时候，民主是非常重要的，需要发挥各人的智慧，集思广益。 　　会议开始了。陶局在抹了风油精的情况下主持会议，首先请吴雄同志汇报了事件的来龙去脉。所有一知半解，道听途说的各位大员，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会议上，所有的意见都向苏新一边倒。大家痛骂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姓刘的简直不是个人，没有道德羞耻，狗都不如。这是历年以来，局党委对我难得的这么一致肯定。接下来，大家也明白：真理是掌握在苏新手中，但官司却输定了。所以又开始骂苏新幼稚，幼稚到老婆不接电话，可以叫组织出面给你买啊。办公室老唐也好，小李也好，莫说在座的各位了。加上郭局插了一句：昨天我们去了，他也不透半点风声。 　　陶局长的脸色就沉了。 　　这是一句非常致命的话，完全可以改变会议的走向。如此这样发展下去，主题就会变成苏新不信任局里的同志们了。 　　一时，会议室陷入了沉默。陶局望了望大家，估计他的心情也很复杂。他动员道：大家站在全局的角度，来议议怎么处理。 　　我说说自己的看法吧。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闷。大家把目光一齐投向吴局。 　　苏新不存在不信任局里的同志，这不是我武断。理由两点：一、大家知道彩票是随机的，任何人都不可能肯定出什么。只能说，苏新当时抱着一种赌徒心理。要是他能肯定这几个数能下，那么，为什么不早上就打电话给陈晓霞呢？他为什么只买300倍，不买3000倍，30000倍呢？30000倍也只要60000，就是这个班不上了，借钱买也划得来啊，是不是？二、正因为他无法肯定，所以不敢告诉你们。只是建议几个平时买彩的彩友试一试。自己打个电话赌一赌，证明他不过想赌一把而已。 　　当然，这个事情一出，我们讨论的重点应该是如何应对市委市政府的问责以及社会舆论。事情传开之后，我听到的议论就是教育局的扶贫工作是一塌糊涂。干部扶贫不干事，一心研究彩票走火入魔。这才是最大的误解，最可怕的流言。事实上，苏新的扶贫工作，在所有的扶贫队员中是最优秀的。 　　关于吴局为什么敢在这个会上特立独行，第一次坚定地为我这个“垃圾股”旗帜鲜明地正名和拉升，我不得而知。但我不得不感谢他，甚至陶局也不得不感谢他。也许，他看中了这两者之间存在的共同利益，迅速而果断地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他的发言，无疑是陶局极为需要的金玉良言。这个时候的陶局，他以政治家的眼光，放弃了个人恩怨。他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迅速扭转领导及社会各界对教育局扶贫工作的一边倒的否认现状。因此，他觉得在能看到问题实质这一点上，吴雄不愧是个人才。这时，陶局敲了一下桌子，迅速接过话头，说：吴局长讲得非常正确。这点很关键。现在，苏新同志出了这件事，其他方面的是是非非我都不说，同意同志们的意见。关键一点，我们怎么保护自己的干部。我先讲自己的观点，同志们等会讨论。首先，苏新买彩，是一种纯粹的个人业余爱好。这个大家要统一思想，现在是民主社会，个人爱好只要是法律法规之内的，都应予以保护。第二点，是业余爱好，这点很关键。昨天我下去，从某种意义上，也是突然袭击。但从各个方面来看，苏新是一个肯干事会干事的好干部，可以说，在一年的扶贫里，在全市扶贫队员中，他是优秀的，是为局里增了光的，是经得起检查的，是群众有目共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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